破裂、虚假之物的破裂——
从最开始他就知晓的,那层外壁的周遭,肯定有视线的存在。
尽管他看不见,那视线也是存在着的。
在凝视着他、在聆听着、似乎也可以认为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同样的,无法安定下自己的精神——需要不断去确认。
他以为——是情感无法定型的证明——
或许——那样的要素并非完全不存在,只是,只占据了很小的一点。
并非是对艾林的情感无法定型,而是无法对自己的情感定型——
因为无法独处,所以看到的、感觉到的都是对方的情感。
他和艾林,都是同样的——
感知到对方的情感,下意识所说出的是对方的祈盼。
至于自己的情感如何、思念如何,那是在交织的心声之中无法听到的东西——
樱小姐把那卷卷轴给他的时候,他能够看到内心文字的呈现——
本来应该在刚刚看到的时候就感觉到诧异了、可是他却花费了相当的时间才感觉到惊讶。
那的确——是他内心的具象化——
并没有出错。
然而他却需要迟疑片刻,才能将那上面的文字肯定为自己的心绪——
甚至那份肯定并不稳定,也并不能维系——几乎是蘸取了肥皂泡的溶液、里面并没有加入砂糖调制,从孔洞之内吹出的气泡短暂呈现出的自己的面庞,在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肥皂泡与上面的形象都破裂开来。
那上面呈现出的五官、表情——
和自己印象中的一致。
然而在产生“这个就是我”的时候,那份思绪却不知为何略显无力。
极重的疑心病会让自己产生——或许呈现在他人眼球中的、镜子之内的,还有气泡之内的都会因为光线产生某种视错觉。
平素并不需要注意自己的脸,也就不需要加深这份思考——
可是一旦开始考虑起“自我”的问题来,各种各样泡沫都会在大脑之中浮现。
最初触碰到了什么痕迹,也是在水中——
温暖的,温泉之中——
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另外一张笑脸——五官和肥皂泡内的影像一致,但是表情、言行什么的,果然无法认知成是“自己”。
甚至面前就是镜子,都无法认为那是镜子——
在凝视着艾林的时候,反而会有这种想法。
突然回想起了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的感觉——直到现在,那份感觉只要去触碰,依然很强烈。
或许这样形容相当没有礼貌、可简直就像是伤口一样——
心脏上的切痕。
从肚腹的部分连通到胸口的部分——那道贯穿的伤痕——
不去碰它的时候,它也不怎么疼痛,甚至想不起来它的存在——
一旦开始触碰,心口其实也没有实在的疼痛——不是神经上疼痛。
却会回忆起“痛”这一生理状态。
疼痛不是在胸口、而是在心脏内部——以及记忆之中。
人始终在凝视着的,并不是自己——可能是相机中的自己、可能是镜子之中的自己——
站在自己的面前、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形象——终究无法看到。
在周遭风景再次破裂的时候,他就连之前的想法都发生了变动——
原本他以为只要灵魂从躯壳之中离开,就能够从其他人眼中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也能够稍微以“客观”的角度来评判。
然而那样恐怕也不行吧。
灵魂从躯壳之中离却,所看到的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了。
最纯粹的空洞之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需要自己来操控,也无法称作“客观”,甚至不能称之为他人眼中的“自己”。
看到的只是一个很陌生的家伙、在说着自己有印象的话语,却有着自己不甚熟悉的表情。
可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依傍的时候,没有站在人群中,就必须要由自己来做决定——
就算在人群之中,受到了裹挟由他人来代替自己做出抉择,最后盖章的家伙,正是那个看起来被裹挟的自己。
随时可以退步抽身,却没有离开,绝对不可能是一直浸泡在不适感中。
那种节奏——即使是失去了自我,肯定也还是有自己适应的部分。
正如“喜欢”这样的感情——
自认为自己有着相当的深情,却还是不自觉向着自己认为不太可能拥有“喜欢”感情的那个方向靠近。
总是在高估自己的重要性、同时却也是在低估着自己本能的判断。
在人群之中会被废掉——樱小姐强调的那件事——
越是在人群之中,越是会低估自己的本能。
最初原本是因为本能才靠近人群的、可是逐渐精神上出现无法承受的迹象,必须要远离一段时间才能够让思绪安定,却出于习惯性还在不停重复着。
现实的世界之中,最滑的冰面上也是有着摩擦力的——
特制的材料也无法将摩擦力削减至零——只能无限接近——
那种界限,没办法突破。
只要是实在的物体、总是有摩擦力的——
人的手掌与手掌相抵、自上而下从指尖移动到手腕的部分,也还是存在着摩擦力——
指纹、也是为了方便抓住什么东西。
剥离了躯壳、灵魂——内容物却有着极小的摩擦——
可以没有太多损耗就在躯壳之内依附。
什么都不思考、什么也不去选择,躯体也能自动运转。
不如说大部分人能够靠着“意志”去转动,而不是靠着毫无摩擦力的精神世界在没有摩擦力的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道路,一路行进——那样的时间少得可怜。
从第一次推动力开始,就是在那一条道路上不断走下去。
中途也许会碰到障碍物,而障碍物会让那条在道路上不断滑动的家伙改变轨迹——
然而、也很可能——在道路上不断滑动着的家伙就那样撞开障碍物,还是按照本来的方向行进。
在障碍物之处被绊住、额头留下了微妙的印子。
看起来并不重的伤,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无法继续前行,就那么倒下去——
因为原本就不是肉体方面的、更切实存在的力量——以及阻碍。
就那样倒下去的灵魂、很可能不会对躯壳的自动行动带来任何的妨碍——
本来就是在不断重复着的事、不需要灵魂进行过量的干涉。
大脑也没有思考。
那份不适感、也逐渐适应下来——甚至连不适感的接收器都损坏掉,也就不存在不适了。
第一层的世界破损开来、之后——能够直接面对内心的第二层世界再次破损开来——
那些损坏的东西,并不是在外界、而是在他的精神中——
直到延迟地聆听到了耳边的鸣响,能够从这里取得的情报,也终于真的抵达了极限。
他的身体在地下室的传送口、距离螺旋的阶梯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却听到了“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从那里落下的光,不同于此处的灯光——将地面略略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