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地反驳、毫不留情地赶客。
虽然表情变得更鲜活了没错，可是她的行动从某种角度看却是更加抽象了。
用最鲜活的表情，说着最为离谱的话语——
仿佛感情的厚重度上，倒是还不如之前的人偶——不过、人偶也谈不上多么有人情味——
只是更加不如了。
对方显然也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随意敷衍了两句就离开去。
“好了、我们进屋吧。”
她扬了扬头发、微侧着头：“你们有钥匙吗？那边的钥匙就能打开——就连锁孔的形状也是一样的。”
“……”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老者的背影。
她也不时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避开了目光。
“何必呢——艾夏姐。气氛那么僵、好像仇人一样了——您们原本是很亲密的邻居、不是么？”
“是啊、很亲密，不过是邻居——”艾夏姐看着他和艾林都不动，轻轻低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理想化的环境，想要和邻居结成很深的羁绊——其实只是在庸人自扰而已。投入感情——其实和投入金钱差不多耗费，甚至前者因为边界更加模糊，所以很难控制尺度。
想要控制金钱的支出，就认真记账就可以了——可是、感情的尺度如果一笔一笔算下来的话，如果只计量纯粹的那部分，很容易变成自我感动统计簿，毕竟对一个人好又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是要对方觉得很好。
可是如果对方认为最好的优待、就是离他远一点——达成这个心愿、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感觉上其实并没付出什么，完全无视这种心愿、无论付出多少沉没成本也没有资格吼叫。
而且如果对簿公堂的话，本来金钱毫无疑问是会玷污感情的——可是也没办法在开庭的时候，对着法官和辩护师说‘我付出了难以估量的感情’吧。尽管‘难以估量’其实是想要形容深厚，可是在这种时候真的就是难以估量的，字面意义上的。
因为无法量化、所以更容易被背叛——倒并不是人格的问题，仅仅是牵扯到精神论，容易过于主观。
无论哪一边都觉得是背叛——一方觉得自己要被牵着鼻子走、背叛了自身的人格以及交友的初衷；一方则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明明最开始付出的时候，就想着不要回报的，只是想要精神上的反馈，可累积到一定程度几乎一定会不甘心的。”
“……”
她说的很长、语速却很快——
他以为必须要屏气凝神才能听到不算很清楚的吐字，可是实际上他却相当习惯听她的话语。
她的话语简直像是在看原声电影的时候、下方的字幕一样——在声音出现的时候，也会自动转变成文字进入大脑和视网膜。
“也就是——”
他听着艾夏姐的话，有些无奈地叹气——
“您认为与其徒劳付出感情、却没有回报心怀不甘，不如从最开始就压根不去付出任何心血么？”
忽然就想到了在医院的时候，艾夏姐那冷漠的回复。
他希望她能来看看艾林的时候，她的回复没有一点人情味——虽然本来也不是人——
不过，如果身体是人偶，那么回复应该意外是她本人么？还是说那些回复也都是机械的、设定好的自动回复呢？
毕竟进入到交界处的时候，总觉得她的语气就缓和了许多。
“不对。”艾林摇了摇头：“艾夏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很接近、可是应该不完全是小瑾你理解的那种状况。”
“呃——”他看向艾林：“那么，艾林，你认为是……？”
“徒劳付出感情、没有回报心怀不安——
然而、就算是有回报，也可能因为双方的期待与最终抓在手中之物的不平衡而予以否认。
所以比起平等给予每个人感情，不如专心一意——就只为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人事物付出——这样无论是得到了回报、没有得到回报，最终都能够靠着自我安慰拥有喜悦的心情。
邻居之类的、同学之类的、同行一行人——只是恰好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同一张地图上，自己也忍不住付出——
可是对方没有义务给予任何承诺，某一天转身离开了——对方人为两不相欠，只有一边被留在原地就未免太悲伤了。
这样的伤心感情重复次数多了，人也会变得麻木起来——
就算是伤心的感情，也不想给予仅仅只有一点点关联的，就比陌生人多了些记忆的重叠的存在。”
艾林很细致地结识着姐姐的话。
可是总觉得看着她的样子，她像是在说出了那番话的时候，才猛然间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啊——原来如此——
明明是她说出来的话、是为了向他解释——可食恍然大悟的人却是她。
真是很奇怪的场景。
并且他在听到她的话语时，虽说确实能赞同——可是心扉意外没有畅快的感觉，反而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心脏，敲击发出怪异的闷响。
“艾林。”
“我在。”
一般而言不会有人为了邻居付出自己的全部——就算是付出多余的感情都觉得浪费——
这样的道理，其实他也是明白的。
也就是他现在生活着的世界，所获得的温柔，其实毫无疑问是偶然性质的堆叠——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能够更加感激。
甚至无法想象——如果他的人生之中缺失了艾林，到底会是怎样的境况。
不断强调着想象力是无限的生物——却也同样——
有着某些事，是在想象之中都不知道该怎样推进下去的“生”。
然后——察觉到了和艾林的关系，像是站在镜子的两面——
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一个人的分身、那种感觉。
或许这样反而能够解释无偿的爱——
他本来是那么以为的——可是，艾琳刚才的话语，其实毫无疑问是把爱自己的必然性，放在了为某个人付出之后了。
并且在她做出这段解释的时候，他没能产生共鸣——
毕竟从一开始对于艾夏姐的话，就不是那样理解的。
现在的艾林，是在与谁的意志同调着么？因为是和艾夏姐同调，所以她只是在解释着艾夏姐的话语，偏偏他不是很理解艾夏姐，所以这些言语堆叠在一起，对于他来说只是违和感的缝合物么？
不对——
她的解释看起来是在解释艾夏姐的心情，实际上——
“嗯，真想赞同你呢，在这里——这样就不会暴露了、不是么？”
艾夏姐淡淡地道、带着有些惋惜的表情——
她惋惜的表情却让艾林露出了微妙的恐惧——
“咦？为什么……您的脸现在看起来……”
“为什么呢？”
艾夏姐反问的时候，艾林扶了一下额头——
“原来如此，是——这样——么。果然——”
艾林拉扯着嘴角：“果然，不管再怎么防备，还是会有些受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