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花球，从花球中散落一地的亮片——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也混在一起。
他抬手接住了几片，用手指轻轻拈起来。
是被裁切的很不整齐的照片。
剪碎的照片、里面还掺着一丝丝的脱落下来的毛。
橙白色的毛。
以及自然生长又剥脱的月牙形的指甲——
啊——这个桥段——
他看过的。
似乎是把邻居不想要的花球拿来，里面装满了报纸的碎片——他记忆中这个场景相当深刻——
看起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张横幅，实际上写的人已经丢了一大堆废纸。
只是想要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他的人生中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朋友，也很少有其他人存在的印记。
与他人的交际，就是将对方的价值观和情感都裁切下来一部分融在自己的灵魂里、又再做相反的事情——将自己的价值观剪碎扔在对方的意识的深处启动‘开始’按键搅拌在一处——
和他人一起看故事的时候，理所当然——能够给我回应的就只有艾林和陆沉风而已。
而和艾林的思考高度相似，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能思想碰撞，让价值观产生某种转变——
只是越来越相似而已。
相似到已经分不出彼此，甚至看到的是对方的视野，都完全没有违和感的地步。
他的记忆中却闪现了，和谁坐在一起时、听到对方清脆的笑声——
那样的场景。
“为什么不去买些亮片，要自己抬手去剪照片和报纸呢？”
“亲手剪下的碎片，是会有剪纸者留下的痕迹的——剥脱下来的皮肤碎片以及灵魂的印迹，尽管做完一整个的拉花球还是相当少，挤压在一个空间里、也能感受到诚意。”
“也就是——主人你不是那种会觉得手织围巾很沉重的类型么？”
“不会。”仿佛是自己的声音、迅速给出了回答——
“那是很诚恳的心意——如果有谁愿意送那样的礼物给我，我应该会很感激地收下，认真珍藏起来的。”
“即使是不熟悉的人——？”
“即便是不熟悉的人。”
“单方面放出的情感箭矢？”
“应该说——这个世界上很难有真正的双向奔赴吧。大部分人还是会在对自己有好感、或是自己对其有好感的存在之中筛挑出一个来，之后选择接受对方的付出、或是自己付出——在视回应的多少是否会继续。
每个活着的生命，道路都是相当宽泛的——在这种时候居然就已经选定了一条路，义无反顾走下去——而那条路的彼端也有某个人义无反顾朝着这边走来，仔细想想看、其实——也就只是一种擅自解读成‘命运’的偶然而已。
在那条路上行走的不止一个人、也就是在那一天能够和自己正面相遇的不止一个——可是自己最终却只选择了其中一个，目光和抉择都是很狭隘的、只要一点点偏差就会变动，却必须要解读成注定——这难道不恐怖么？”
在停顿了一下之后、低声回答：“我会接受的，然后好好珍惜——”
“唔——如果谁的感情都接受，当然——作为这个职业是没问题啦，可是职业之外的，难道你不会觉得有点渣么、主人？”
“我只是会接受礼物而已。至于情感之类的，如果我认为没可能，从一开始就会明确拒绝——经常和病患打交道的人类的职业都不能过分共情患者，否则精神上会产生某种裂痕。像是我们这种是和最纯粹的生死打交道的存在，如果总是因为人生短暂碰撞就付出真心之类——应该很快就无法继续了——
可是礼物之类的，接受下来是没问题的——那是某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就算是赠与这份礼物的心意也是。想要把这种心意和情感保存下来，是我能给予的仅有的温柔了。”
“我了解了。”身边那个很可爱的声音吹了声口哨：“那么从今以后各种节日您的礼物我都会准备手工品，就算是生日蛋糕我也会准备手工品的——到时候您的房间里面、就算您不情愿，也会满满的全是我单方面的感情的堆积。”
艾林并没有说过这些话。
艾林也并不会把他叫作“主人”。
他们并没有那么奇怪的相处方式——
不过、同样的——其实在他更加清晰的记录下来的记忆之中，也没有艾林叫他“大哥哥”的记忆——
“瑾殿”、“瑾大人”之类的，简直是中二少年团聚在一起，使用各种羞耻的称呼——自己却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认为那是“伙伴的证明”。
在进入到这个房间之后，那份最后的羞耻感似乎也被什么粉碎了。
像是从花球之中掉落的纸屑一样，粉碎了。
沐浴在碎纸屑之下，艾林苦笑了一声——
“艾夏姐，您还是那么喜欢手工制品么？这里面的碎屑、肯定是自己购买了卡纸印刷的照片剪下来的……”
“嗯、是啊。因为手工品里面会有灵魂依附着——甚至、像是我这种类型的，如果某一天我死去了，我制作的物品说不定会像是猫又的尾巴一样，又生长成新的我。嗯——不是说不定，那是一定会发生的。
之后从瓶瓶罐罐里面、或者是画册里面‘嗖’地跳出来，对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叫一声‘主人’，等着对方饲养自己、或是背叛。”
“如果九尾狐或是猫又的尾巴脱落下来，一条尾巴、会生长成新的精灵——然后新的九尾狐和猫又又再一次有尾巴脱落，重复这个过程，岂不是很快就会泛滥么？”
“九尾狐是怎样的我并不太清楚。不过如果若是小猫——是直到之前的主人失去生命之前，都不能变成新的小猫。不过、那也是高浓度的意志复制体，随意放在容器之中，也能进行控制和驱动——只是需要主人将自己原本的意识放空的情况下。
猫科动物作为食肉种、为了保持自己猎食者的地位，必须要时刻维护身体的健康——像是意识放空，只是一具空壳在那里的时候，不仅仅要小心更强大的对手上门来寻仇——就算是乌鸦和鹰鹫，苍蝇也必须要小心。
他不知道艾夏姐说自己对狐狸没有了解、对猫有所了解是否还有深层次的原因——不过却忍不住问道——
“若是脱落下来的尾巴置入的容器可以自由行动，等到原本的肉体死亡之后，新的尾巴又可以变回原样——那岂不是有敌人来寻仇也无所谓？就算是死亡也可以再次复活啊——”
“……”
“……”
艾林和艾夏姐同时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