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死去的那个存在——或者说、消失的那个存在么——
却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又出现在了驱灵者们的面前。
肉眼可见的，只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个位数年限的生命损失。
永远也无法体会死亡的个体、在那个瞬间理解了所谓的“生命的圆满”。
在那一刻，终于理解了“完美无缺”的概念。
或许在之前的那些时间中、自己从始至终——无论是恐惧、还是悲伤的感情，抑或是这次的挑衅——
一切都是源于自己没能理解“死亡”的本质。
那些恐惧是虚伪的恐惧——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完整的模仿戏。
因为自己无法体会恐惧、所以一定要寻找到某些事物来模仿害怕的样子——
可是无论是大口大口吃着叶子的毛虫，还是美丽的蝴蝶——抑或是人类，无论是什么生物，自己都有随时随地将他们的生命之火熄灭的能力，所以她完全不畏惧——
有形之物、当形体消失的时候，内部都是一样的存在，外形也好还是内容物，若是看着某个东西产生了厌恶感，那么自己会对所有东西都产生相同的厌恶感吧。
毕竟自己有着一双能看透本质的眼睛。
恐惧和讨厌之类——直到第一次看到那个首领的时候，她才第一次产生那样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没能看穿那壳中的内容物是什么吧。
总感觉就像是一具空壳而已。
是因为其中填充的内容物太过于丰富，反而无法看穿吗？
还是别的什么要素呢——
她在思考着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擅自将对方视作让自己害怕的存在了。
只有那个家伙和其他存在不同、那么只要选择与众不同的存在畏惧和讨厌，也就不会将这份感情泛化到其他层面了。
不会影响日常的工作和生活。
理所当然、她也选择了和自己同样厌恶着首领的个体，作为追随的对象，这样就能更好模仿一个讨厌着首领的人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她的态度无比诚恳——无论是对于追随着的那个驱灵者的忠诚、还是对于首领的厌恶，都比真物更加真挚——
大概表演出来的东西，原本就比真物更具有质感吧。
毕竟真实的感情人是很难控制的——在伤心到极致的时候、可能反而无法表现出伤心的模样；在露出笑容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是在高兴，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结果在完全不应该笑的时候笑了出来。
完全迎合着对方的思考的表情、有时反而更为真挚。
甚至可以自告奋勇去将首领杀掉——之后也完全没有提到任何一个共同谋划者的名字，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个对那位首领怀着杀意的个体——
那份杀意、比任何首领的反对者都更加不容置疑。
甚至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的驱灵者们，都猜测是否首领与她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解的仇恨——
那是和其他驱灵者们完全不同的——似乎并没有自身的野心混入其中的纯粹杀意。
若不是有着某些缘由，很难理解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实际上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她自己。
是否为了表演做过了头——偶尔会产生这种想法——
可是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却又没有了一点迟疑。
尤其是在对方将自己击倒的时候、流遍全身的那种——彻底而又真切的不甘心，让她无比笃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其实没有过真实的感情——
靠着那种虚伪的感情活下来、无论何时都是伪装出来的表现——只是为了应对各种场合。
正因为是表演出来的，反而比真物更加真实而精致。
而她所展现出来的恐惧，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冲击——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表演、而投向她的目光也都是更加真挚的共鸣——
她在下一个瞬间又露出了笑容。
欣喜——那份欣喜也不是伪装出来的。
啊、尽管——绕了远路，可是自己终究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原本以为不可能找到，可是，却也没有放弃——还是坚持不懈在为能够触碰到边缘而做的努力，在自己的生命被吸收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满足。
就是这种感情——无论畏惧、还是不甘亦或是喜悦——
她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
甚至——就连“死亡”都已经得到了。
原本是没有焦点的、空虚的瞳孔在那个刹那被点亮了，她的瞳仁之中倒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这个世界在她看起来，本来已是黑白色的、也记不住他人脸孔——
模糊不清——
她曾经以为这是身为驱灵者必须的素质——就和那份力量一样，是伴随着这身份一同降临的。
所以在最初还是个不成熟的驱灵者的时候，她和普通的存在们生活在一起，尽管给她带来了不便，她却没有太大的疑问。
直到某一刻与其他的驱灵者们聚集在了一处，在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交流之后，她终于察觉到了——原来那只是她自己的体质而已。
尽管无法记住他人的脸，确实对于“驱灵者”的工作有帮助。
只要无法记住所有人的脸、没办法感知到资料集之外的差别，也就不会动多余的念头，不会产生多余的感情——
对于其他驱灵者偶尔会纠结的部分，她只能配合着他们说下去，其实自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漂亮、帅气、丑陋、污秽之类的——只能看到躯壳之内燃烧着的火焰的色彩，根据火焰的色彩不同，决定是否要超渡——其他的完全和她没有关系。
在那个刹那、她却看到了那张脸。
明明在其他人的口中，那个存在是那样面目模糊的个体——然而却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其他的面孔干扰，瞬间就记住了那张脸的一切。
下意识地、想要环视一下周围——想要知道是只记住了这一张脸，还是所有的面孔都能够记住了——
在看向周围的时候——果然还是只能看到眼前的那个存在的五官。
在下一刻化作齑粉的时刻、在瞳孔的倒影中，也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本那也是无法分辨的——在那瞳孔的倒影中，看到了一抹笑靥。
在几天之后，“她”又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
实际上——回归的并不是“她”，只是那个瞬间的风景太过于让人印象深刻，所以罕见地留在了灵魂。
再一次苏生的她，本来是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成长——却被最后那个瞬间瞳孔留下的影子找到，将成长的历程全部跳过——
一瞬间，就已经是完成品了。
从蚕茧剥离，从一开始就是美丽的蝴蝶——
甚至上次的缺陷、都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空虚的“完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