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坦率啊。”
无奈地苦笑着——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呢?难道您真的这么信任我么?还是——单纯只是认为我无法反抗您——?”
“无法反抗我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太多了。应该说——相反的状况倒是少数——”
侧躺在那张床上、轻轻将帘子拉开,能够看到其侧脸——
只是厚重的刘海与鬓发遮盖着,只能看到一点点的皮肤。
唯独那双眼眸的赤红色,像是掩盖在黑色铁砂中的宝石,显得更加明亮——
平素的瞳仁是白色的,也许是她的错觉——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只在自己面前,她的瞳仁才会是红色。
眼瞳中的光辉流淌着对于血腥和生命的贪婪——
与自己从其他的驱灵者身上感觉到的类似——可是却比那些家伙更加强烈——
因为所有颜色混在一起,才会显得纯白——
欲望太大,才会像是没有欲望一般。
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境,也能够控制自己的眼神。
在自己面前却总是展露无遗,简直会让没什么特殊感情的她,也产生被特别对待的错觉。
“你要是觉得只是无法反抗我,就会被我特别对待——那这个世界恐怕都没有被我特别对待的人了。”
“也就是,您是信任我的?”
“连续两次刺杀我——就算第二次是命令,可你也确实下了死手,没有任何慈悲——为什么要信任这种家伙?”
“……”
啊,果然被否认了呢。
虽然没有失望的感情,可是——这种心情是什么呢——
为什么就不能以更加笃定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呢。
哪怕是假话,只要说一声“是”,对这家伙而言也并不难啊。
不如说,平时都是在说假话。
“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喂、你这家伙平时也不说真话,既然这样也就对我说假话就好了’。”
“……”
敏锐得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平素还总是装作对周围的状况毫无感觉乃至于麻木。
只是为了贯彻纯洁无瑕的形象就连敏锐都遮掩了。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知世故却不世故,给人的感觉不是更加纯洁么。
“那样不就矛盾了么?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总是展现出真实的样子给你看,却又希望在这个理由上我骗你——不就像是出于某种目的在拉拢你么?一半真话、一半假话,时常会露出为难的样子,偏偏又在你在意的问题上说你想听的谎言。
这样的——才不算是‘真挚’。我之所以会待你特别,是因为你对我而言就是特别的存在啊——”
“……”
她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那双红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眸。
平时很少能看到他人的眼睛,所以她并不能从眼神中得到特殊的信息。
而能够依赖的资料集,对方的级别比自己高太多,也根本看不见。
而她对于各种各样的感情,也都是不理解、甚至不好奇的。
那是自己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的事情,干脆就不去想了。
“为什么?”
在打量了许久,思考了片刻——她又再次放弃。
“因为到底之前杀死了我,我现在只是个赝品,看着我也会让您多少有点愧疚心么?”
“你啊。”
首领轻轻叹息着——
“我有点好奇,在你看来,所有的生命平等么?”
“不知道您想问的‘平等’的概念到底是指代什么——如果是金钱生活和人格上的平等,大概是不存在的。毕竟每个人所持有的可交易素材不同,就不可能被同等对待——
力量——那也是有天生的差异的——
人类经常说的‘在死亡面前万物平等’,可是一个人的寿命、是赶不上一棵树的,也不会比我们驱灵者更高。
我们取走人类的生命的时刻,尽量会做到一视同仁——然而那也只是理想状态,真的能够一视同仁,您也就不会诞生、不会被尊重了。
然而‘生命’的概念本身,应该没有‘平等’或是‘不平等’的标准——
只是客观存在的一种现象——所以我不认为生命是平等的,却也不认为死亡是平等的。
因为没有级别之分,只是概念——那就不应该存在衡量标准。
这个问题就和世界是不是平等一样没意义——世界本身不存在平等或是不平等,而是生活在上面的生命,有没有划分等级标准。”
她只是照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惊讶——就好像是在吟念标准答案——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内心存在的概念是这样的——毕竟她没有怎么审视过。
没有必要。
既然生活着的世界空无一物,作为世界上的小世界,只是维持着自己的生存而做着必要工作的自己,内心到底是何种色彩,对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对她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怀着愉快地心情驱灵、怀着沉重的心情驱灵——这其中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差别——
只是自己好过一点而已。
她心中却并不存在那样的标准,也就无所谓心情。
“那么,也就是你不认为驱灵者比人类更高贵吧?反过来是不是也一样成立呢,想法?”
“当然。都只是活着而已。我在出生的时候——曾经是个不普通的人类、也曾经是个普通的人类,只是机缘巧合成为了驱灵者。尽管您的出现,使得某种筛选标准出现了,那也只是谎言。
您没办法自由选择驱灵者——就连让我这样的小孩子再次变成驱灵者都只能将原本的记忆全部注入进来。
那可是相当不利的记忆,我杀死过您,看到过您的真面目,您也只能为了诞生让自己能自由支配的驱灵者,强行将这些记忆唤醒。说真的,做出这种选择对你而言,其实也相当艰难吧。
我时常在想,如果这一次的我,是机缘巧合遇上的您——并且没有持有之前的记忆,那么是否现在会更加崇拜您。
现在我的心情却不是崇拜,而是类似于怜悯的心情。”
把这种话也坦率说出来了。
可能是想要像对方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她。
这是自己能够为她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这是要报恩么?还是纯粹只是出于兴趣,或者是孤独在作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