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魂？”
洛丝轻轻掸去拉卫身上沾上的雨珠，平日常见的水滴在室内的灯光下倒是闪耀如钻石。
“嗯！”
拉卫重重点头，“很奇怪吧？难道她和你一样么？”
“我想不一样吧，或许其本身便是灵魂。”
“本身，就是灵魂？”拉卫若有所思，还想继续追问。但洛丝却是拍了拍他的头，将手指向餐桌，自己却是换好了靴子。
“快去吃饭吧，我还有事需要完成，晚上不用等我。”
“干嘛都拍脑袋……”拉卫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又问向已经打开门的洛丝。“你这是要去干嘛？”
“嗯，祭拜。”
“这时候去？”
夕阳早已落山，世界万物早已被黑暗所吞噬。
“就这个时候，不然就快消失了。”
…………
“嘎吱。”
山间小路稍稍有点难走，经常会踩碎树枝，而且混着小雨，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走，鞋底往往会陷进去。
再依次走过夜晚的三个街区，偶尔也会碰见和它一样的夜行者。有人和它一样，打了伞，也有没打伞，独自于雨中徘徊的人类。
洛丝为这次会面准备了很长时间。
洛丝并不想让对方失望，所以它这几天一直在解析存储设备里关于她的一切。
它在尽力理解，它在很尽力地尝试理解。
平日生活上的模仿，只为了能够更深地理解作为人类的她。
但是失败了。
无法受理，不能理解。
直至这时它才发现，自己连为何会不想让对方失望的原因都未曾解析出。
走出城镇，眼前一切再度变得漆黑，再往北边走，就是墓园了。
墓园同样一片漆黑，除了守墓人小屋传出来的昏暗橙光，和那大门处微微发光的人影。
停在大门前，洛丝凝望着眼前那道人影。
身影很淡，但也足以让洛丝看清。
金灿的柔顺长发飘舞于空中，纯白连衣裙散发出淡淡星光，那双熟悉的淡黄双眼静静地盯着洛丝。
“终于，”少女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了呢。”
“嗯，好久不见。”洛丝轻轻点头，还是像往日平淡的回复。
“陪我在这里逛一逛吧？”
少女自顾自地向洛丝走来，雨滴轻轻穿透她那虚幻的躯体，二人一并挤在小小的伞下。
“嗯。”
轻轻一个响指，洛丝手指上出现些许明火，照亮四周的景物。
大理石砌的地面上落满枝叶，路两旁的栏杆已然镀上一层发红的铁锈，墓碑旁外早已枯死的植物将荒凉带来此地。
枯死的花，发黄发黑的死树，自顾自繁荣的野草。
简直和初见时的花园一模一样。
二人没有定好的目的地，只是在墓园里随处走着，尽管如此，洛丝身旁的少女兴致依旧十分之高。
“还记得那个吗？第一次和我来这座城镇时！”
“嗯，你走丢了，我找你找了很久，最后是在小吃街找到你。”
“是你走丢了才对吧！”
二人一直聊着这样无关紧要的琐事，不，或许并非无关紧要，只是洛丝无法理解其意义而已。
奇怪的是，明明深知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洛丝却有些许乐在其中。
不知道这样聊了多久，也不知道绕着墓园走了几个来回。雨水也渐渐变小，逐渐消失。
见状，少女轻快地走出伞外，伸出一个懒腰。
“时候也不早了呢……”
虽然这话由在墓园里逛街的她口中说出来有点怪，但经洛丝的计时，估计已经快要日出了。
二人最终停在一方矮矮的坟墓前。
回过头来，少女看向洛丝，眼角带笑。
“所以，现在的你，明白了吗？”
洛丝停住脚步，脑袋一卡一卡地看向她。
“还……没有……”
“这样啊……”少女稍稍抿了抿唇角。“那还真可惜呢，要我亲自告诉你么？”
“嗯。”
“嗯~”
少女深吸一口气。
一抹霞光从遥远的地平线外传来，照亮少女略显虚幻的身影。
“我爱你。”
无言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洛丝顿了顿，给出了回应。
“很抱歉，作为由一阶大魔导丝洛术士所创作的自律魔导人偶，我并不具备与人类相爱的行为模式系统，况且我并不能理解你的想法，综上所述，我无法对你的求偶行为给出回应。”
洛丝嘴中哗啦哗啦地说出一大串话。
少女在很认真地听完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说完了吗？”
洛丝点点头。
“我爱你。”
“不……”
“我爱你。”
“所以说……”
“我爱你。”
“无法理……”
“我爱你。”
每当洛丝准备给出回复，都被少女蛮不讲理地打断，人偶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不复存在。
“停一停……”
“我爱你。”
“等……”
“我爱你。”
完全没有逻辑，也完全不讲道理，心理年龄七十多岁的老人现在就像是刚学会吵架的孩童般，抵着三个字不断重复。
少女似乎是因为占据上风而感到开心，嘿嘿地笑着，就连身后的晨光都闪耀了不少，相对得，身影也愈发虚幻。
“…………”
“果然还是要自己说出来才行啊，嗯~指望你个呆子果然没有用。”
看着哑口无言的洛丝，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到你发言了。”
洛丝缓缓低下头，它已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系统。
“我，只是人偶。”
少女无奈地扶了扶额。
“人偶啊……你确实是这样定义自己的呢。”
又稍稍顿了顿。
“不过啊，前几天拉卫来的时候，他叫你老爸了哦。”
“嗯……？”洛丝缓缓抬起头来。
“或许你只认为自己是个人偶，”少女稍稍顿了顿，仿佛在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一般。“但是啊，就像拉卫将你当作父亲一般，我也将你当作了爱慕的对象。”
“唯独这一点，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希望你能够明白。”
“理解不了，我啊……理解不了……！”
低沉的嗓音近乎如同嘶吼声般，少见地，洛丝有了些许抓狂。
“不知道呢，不过终有一日……”
少女试着将洛丝抱在怀中，只是手指在接触的一瞬便穿了过去。
苦笑着。
“你会明白的……”
尽管无法相拥，少女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动作。
尽管无法理解，人偶依旧觉得心安。
晨光渐盛，少女的身影渐薄。
清脆的声响从少女手中传来，铃铛的音色依旧美丽动人。
正适合做离别的馈曲。
“要说再见了呢。”
“你赠予的铃铛，会指引我的。”
“你……！”
人偶抬起头来，几滴水珠映射着晨光，闪耀于空中。
“嗯……？”
少女惊愕地看着在那个熟悉的面庞上未曾见过的陌生事物。
“什么嘛，这不是，已经理解了么？”
细长的手指试着掸去他眼角的泪花，只是尚未靠近，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