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严冬，会结束世上许多的生命。水滴凝固而成的冰晶仍然在侵蚀大地，光秃秃的云杉宣告着这片土地的不祥。没有人在意周围的景色。篝火被点燃，火焰疯狂地舞动，慷慨地为旅途提供最后一份温暖。
“新来的，现在感觉是不是暖和多了？这鬼地方从我们驻扎后足足下了三年的雪”中年男人掏出水壶大口饮下。
褐色绒毛大衣下，身体纤弱的少年紧紧地抱住身体，他抬起头，盯着水壶说道，
“队伍里有明文规定不能酗酒，更何况现在是重要阶段，不能有一点马虎，你们这种态度，完全不像想活命人该有的……”
少年拾起一根木材，丢进火堆里。喧闹的人们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目光聚焦于他。瞬间，嘈杂的森林重归宁静。
男人从大衣里摸出烟卷，掐在手上，凭空产生的火焰点燃烟草，含在嘴里又将它丢入火中。
“你觉得什么力量可以颠覆天气，让这里成为永冻的区域？冰雪从四面八方吹来，太阳的光永远透不过云层，芬布尔之冬是诸神毁灭的开端，我可不认为，人类可以与神明媲美。”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嘶哑。没有任何人反驳他的语言，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扑灭了微弱的火苗。
“可是，你们杀死过神…..”少年简单地陈述。更多的人看向了他，用着狠恶的眼神，眼瞳中的憎恶宣泄心中的不满。
中年男人起身，拍了拍大衣上附着的雪。“是啊，干掉它就像你溺死一个小婴儿一样简单。所以呢？你怎能确保每一位神明都和它一样软弱，对人类下不了死手？杀死它完全是意外，但绝不会是人类的幸运。”
“所以认真享受生命的存在不也挺好的？”
男人又卷起了烟草，黑夜中火星急躁地跳动，焦油的味道在森林中弥漫。苦涩的味道呛得让少年直咳嗦。他抬头仰望夜晚的星空，见到的只有交错相连的云杉树枝，还有一直笼罩着这片土的的黑云。
他们说的没错，这片土地早已被诸神诅咒。不过，此行的目的正是掀翻这场无尽的冬天。
少年缓缓站起，扣动了握在手上信号枪的扳机，绿色的光芒冲破夜空，在青烟里闪烁，迸溅出最后的温度。沉睡的大地被火药爆炸声惊醒，飞鸟不再啄食腐烂的地鼠，鼓动双翼，登上漆黑的枝头，羽毛扑腾的声音回旋，充斥整座云杉林。
更多的人逐渐向这里聚集，最后的旅途即将开始。
“按照三年前的进度，那只队伍就覆灭在附近吧。”残损的地图被摊开，中年男人指着地图一边解释。
红褐色的笔迹越过时间仍然鲜艳地展示着这场宴会的秘密——神明密西西比与火与恶之神洛基的密会。很显然的是，有胆小鬼缺席了，否则他们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发出邀请函。
少年凑上前，从男人手中接过纸张。褐色的纸面上布满了灰尘，遮住褪色的勾痕，但这拦不住少年的视野，他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纤维，沿着红得发黑的轨迹，触碰遗失于尘埃中的故事。
“穿过云杉林，应该会有暂时的基地，要不然无法解释物资匮乏的他们是如何在这里开展几个月探索。”
“而且，前方的环境恐怕会比现在更加恶劣。”少年依旧用冰冷的语气将自己的看法转达，然后带着疑惑的表情移走了停留于红色记号的目光。
旁听的众人板着脸，纷纷陷入沉默的深思中。在这驻扎三年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里的情况，永不停歇的雪与无尽的黑夜。
若不是这三年来亲眼见证了生命的奇迹，微嫩的幼芽挣脱束缚自由的土壤，榨取着大的最后的生机逐渐成长，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可以哺育生命的新生。收集到的日记与信息，无不把至今为止得出的疑点集中于一个的方，可是，没有机会也不被允许继续向前推进。直到今天，由神明直接派遣的这位少年打破一直以来的限制。
一切的迷惑与偶然，仿佛是有人牵着提线木偶在幕后比弄，而每个人都如同木绳下的傀儡。交流，战斗，尽责的完成任务，在最后的舞台上谱写冬天的续章。
神明把他们当做国际象棋上的棋子，控制着每一卒的步伐，耗费时间和精力与洛基切磋棋艺。如果被当做弃子也无所谓了，毕竟多数人从他们与神明接触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为密西西比而活。
木柴在篝火中燃烧殆尽，留下乌黑黯淡无光的炭在烈火中噼呲作响。中年男人顺着声音转过身，捻起雪上散落的树枝。
“所有人，收拾下行李，距离的图上的目标还有些距离，御寒的东西也不太够用，待最后的火焰熄灭”男人手中的树枝被扔进篝火“就要继续推进了。”
人群慢慢的散开，所有人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男人抓起挂在腰间被灌入烈酒的水壶，把酒精从壶口倒入嘴里，他的动作并不雅观，酒精顺着下颚滴落，浸湿了绒毛大衣。
“我还认为你是密西西比送来的炮灰呢，但是有两下子的嘛。”
“当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怎么聪明，每天都在想着怎样找几块发硬的黑面包下肚子，钻进山里把又小又酸的蓝莓当甜点。”
“但是这一切，从那位绿发女孩的到来改善了好多，偶尔她会给我几张印有弗兰克林的大钞。”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又把手中的烟草点燃，他叼着烟，低下头，回忆曾经发生的故事。
仅仅是些残错没有联系的片段，从故事的起点到现在的时间里，岁月改变了他容颜，也淡化了他的记忆。许多东西视乎就在眼前，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虚幻与现实在他眼里交替，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已经不可能逆转或是再次重温。
“可以在镇上吃好多东西，还可以搭上运煤船，沿着密西西比河，迎向航道上的微风，到最近的城市圣保罗那儿看个电影。”
男人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飘向空中。不顾飞舞的雪花弄散烟圈那惨白的雾状椭圆构造，让其化成鹅毛大雪下散成的一缕缕白丝，相互缠绕彼此依存。回忆在烟雾缭绕之中勾下句号。
他回过神，用深邃的目光瞥了少年一眼，抬起手把烟卷停在嘴前，却用力的卷起拇指将它弹飞。“你会为密西西比而死吗？就像战争开始前，愤怒的士兵向着少校发誓一样，把自己的性命交于祖国。”
原本低沉伴有悲伤的音调突然变得严肃。带有粗犷的声音的男人站在积雪上，直面刺骨的寒风，任凭风切割着他每一寸皮肤，却不改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少年。
少年抬起头，看向男人“密西西比把我从纽约下东区里捞出来”
“哑铃式公寓挤在一起，墙面上到处都是开凿的窗户，不过阳光与空气很少经过它流经我的房间。”
“政府筹备资金却迟迟为把街区纳入纽约的下水道系统，我们只好把废水倒入被附近化工厂污染的河流里。”
两人的世界多么般的相似，不禁让男人以温和的口气感叹，“我们情况差不多，矿工全身汗臭的蹲在酒馆门前打扑克。”“运输煤炭的火车整日行驶，把煤渣扬到街上，呛死人了。”
多边形的雪晶乘着冷风在话语的掩盖下悄然飘落，一片又一片重叠，还未熄灭的烟蒂被它紧紧的压住，只漏出被卡在雪层间孤零零的滤嘴棒。
积雪又厚实了许多。少年看向陷进雪里的烟头“比你的烟草还呛吗？”男人抖了抖肩，伴随着降在大衣上的雪滑落，布满胡渣的脸上少有的漏出笑容。“你这个小鬼，烟是个好东西，虽说会害我患上肺癌。”
“但是我需要它，需要一个借口去逃避现实，又或是需要一点刺激时刻告诫自己。”
说到这，男人伸出手掏了掏大衣里的荷包，但又未拿出什么东西。他无奈的深叹一口气。“很奇怪不是吗？人类总得需要一个东西才能活下去，但是一定有人不需要它们，很显然我可不是那种人。”
“那么，是什么呢？”少年斜着头，紧紧地盯住男人的眼，诚恳地向男人抛出疑问。可能是太过于突然，一时让男人给不出什么答案，他支支吾吾的，“我也不知道。”
随后又把对话拉回原来的问题上，“你呢，在为密西西比而死这个问题上，你也会逃避吗？”男人再次询问少年。
不远处的人们打着手电筒，忙碌于收拾行李，少有人会到这里打扰队长。不过还是有道光打在少年的脸上。“罗素，我们这边完成差不多了。”
身材健壮的男人踩进雪中，摇摇晃晃的跑来，即使相距有点距离，也可以清晰看到双手里的手电筒与酒瓶。罗素挥了挥手，让这个荒唐的举动停下了，可那个男人喝的太多，手电筒的光上下晃动。一束光打在少年脸上，他惊恐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带有迷茫般埋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惊恐不安却拥有超出同年人的忧愁。
“也许未来我会交到许多朋友，”
“在其中有一生最重要的人，密西西比对我很好。但我无法确定短暂的生命中，仅仅只有她一人值得我付出所有。”
“所以啊，如果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密西西比……那样也挺可怜的，不是吗？”
男人看了看少年，支出手，放在他的头上。“没关系，大卫·弗朗西斯·罗素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抓紧时间，伙计！要学会珍惜这短暂的美好！”罗素用力地搂住少年，熏臭的酒味从他嘴里窜出。刺激的酒精味让少年按住鼻子，压着声音，“柯克兰·布鲁克斯。”
“柯克兰，帮朋友一个忙。去那个酒鬼哪儿搞点烟来。”大卫·弗朗西斯·罗素认真地恳求道。然而柯克兰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径直的与酒鬼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