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找到的平衡点是暂且搁置目前的问题,明天再行处理。我的算盘打的很好,反正今晚一过把她赶出去就行了,根据以往的经验魔女应该是不能对无害的正常人进行报复的,剩下的压力来到谷这一边,希望他好运吧。
而对魔女小姐来说,她似乎对眼前的工作也不是太上心的样子,先是完全沉浸在充满油脂的量贩型杯面所带来的喜悦中。作为旁观者的我则是事不关己的耸了耸鼻翼,感慨于到底有多悲哀的人才会在这种除了份量外和家庭餐厅的泔水桶内物无异的食品中找到满足感啊!然后她像一摊土豆泥那样彻底平铺在沙发上,猩红色的卫衣随着纤细的胸腔微微的律动着,还一满足的用手扇着风。
不过这个比喻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相比于散发出香甜奶油气息的土豆泥,我更希望她先去冲一个热水澡。
当中又经历了一系列相对复杂难堪的过程后,终于,暂且倒腾妥当的两人分坐在起居室两侧,一个用酒精棉球给伤口消毒,另一个则是用电吹风吹头。
有一种一天结束之后无所事事的安逸感。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从一开始的讳莫如深,到后来干脆连昨天打了几次喷嚏都要对我说,其间转化的速度之快简直令人诧异,不过反过来也令人好奇她平时到底有多想找人说话。
不过当我有意无意提起她们这个群体时,她却总是陷入一阵又一阵沉默。
按照她零星的几句发言,“魔女”可能只是极少数知情人对她们的代称,而她们本人几乎不会使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令人震惊。
“我们看不见彼此啦,物理上的”
这是她皱着眉作出的总结,“可是又不许我们和普通人接触。”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大概魔女之间没有什么交往吧。
“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职业”这个问题又一次使她陷入安静,好一会她才笑着指着桌上剩下的杯面,“你们为什么吃那个?”
“不过反正我们是为了娱乐。”
她的话显然意有所指。
而对于“关于她们很多行为限制是否有成文规定而违反规定会发生什么”这样的问题,她却坚决拒绝回答。
就在我心中的疑窦愈发不可收拾时,她却好像感到厌倦了似的打了个哈欠。
具她所说,由于正常情况下不能和普通人接触,所以她在工作一天之内结束不了的时候便只好露宿街头。
顺带一提最受她欢迎的露宿地点是爱心人士在暖气管附近用纸壳板给流浪猫搭建的违规大型猫屋。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而就在她满心终于睡上床的喜悦溢于言表的时候,我在卧室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她就差像小学生那样把右手高高举起的表示同意。
“可以的话不要乱动摆放的物品,谢谢合作”
然后我推开门。
显然我关于不要乱动东西的警告并没有准确的传递给好像参加春游的小学生似的她就是了。
我在否决了玩塔罗牌的建议后又澄清床下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好一番忙乱之后她有对着床头的一个相框兴趣大发,兴奋的抱着跑过来问我上面的人是谁。
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我告诫她,可是她却看上去坚定的不为所动.
在她同意我告诉她相框的故事她就乖乖去睡觉之后,我犹如老父亲对女儿念故事书般缓缓开口。
“这个故事发生在相片摆在这里的两个月后的一个凌晨,前一晚我一整夜都没能睡着。”我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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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色光束透过矮窗穿透充斥着悬浮的灰尘的略显阴暗的长廊中,她娇小的身体微微前倾探向我的面前,我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她轻抚着垂下的发梢的左手,以及伸向我的右手略显透明透明的淡粉色指尖 。
我很庆幸将这一刻永久的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在这可能是如今我手头唯一一件与她相关的物品的情况下。
当我盯着床头显得过于朴素的原木相框,有些释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时,脑袋里莫名其妙浮现出第二次与她相遇的场景,比起第一次有些冒失,一度给我带来极大困扰的她,这次似乎是有些刻意的想在我面前留下起码不那么糟糕的印象,于是少女带着些许得意的神情向我递出了背在身后的那样东西,“作为赔礼,”面带笑意的,又转过头去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后所露出的过于期待的眼神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并明确的告诉她吸烟有害健康,她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泛着金属光泽的锁骨环,看上去好笑又有点气恼的盯着我,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而当我努力学着她的口型,试图破译出某些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迹时,当事人却有如恶作剧得逞般扭头扬长而去,丢下愣在原地的我,在身影几乎快要融入随着天色逐渐暗淡而在我的视野中变得模糊的走廊尽头才突然停下脚步,重又侧过头。
然后出人意料的,用祈使句留下一个邀请。
那时她笑得很开心,起码看上去是那样。
我有些麻木的向后仰翻在床上,一边下意识的用胳膊抵在眼眶上,以期遮蔽过于苍白到有些令人不适的节能灯的刺眼光芒,于是短暂的,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一片黑暗和一旁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的冰冷提示音。
意料之中,也是我一直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那是我第一次拨打她用油性笔在我手背上写下的号码,在我重新回忆起万不可在她面前打瞌睡的教训时,不经有些落寞的想到,这竟成为了一切的一切的最后纪念性句点。
把我强行拉回川流不息而又循环往复到令人生厌的现实世界的是窗外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猫叫。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三十七分,而日历也悄悄溜过一页,是四年前我最后一次与她见面的日子,那天,她对我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我并不能很准确的回想起,只记得她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驾照——证件上的女人显然和她的样貌相去甚远,还有在我迟疑着是否要踏上贼船的时候,她所说的那个无聊的段子,一个手指被雷管炸掉的矮小男人的故事,那时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一旁咯咯笑着的她,完全想象不出这个故事和我们今天行动计划的必应联系,或者说更直接的,这竟是某种充满危险意味的警告与威胁?一头雾水的我在做出对那个看起来不太好受的男人感到同情的表态同时,突然意识到那或许只是个令人不适的,目的是活跃气氛的玩笑。
我漫无目的想着关于她的事情,不觉间业已匆匆换好衣服,既然如此,那就到外面走走吧。
当我走出陌生的单元楼是天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深蓝色,并且你仍然可以看见月亮,如果你选择在此时抬起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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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问了些不该问的事情……如果有的话,我可以道歉……”
魔女小姐显然也被故事的悲伤氛围所感染,有些不自信的中断我的讲述。
“嘛,其实这个故事是我刚刚现编的,算是给窥探别人隐私的你一点小小的惩罚哦?”我笑着对她说。
她的脸上展现出的情绪在本日里第二次急转直下。
“骗子,出去,把我的感动还回来,相信蛐蛐人类说的话的我还真是有够好笑!”
她恶狠狠的把相片丢了过来,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我靠着墙坐在房门前,想象着受到愚弄后在床上抱着枕头咬牙切齿的她 笑意不自觉挂上我的嘴边。
我用食指轻轻的擦拭着相片上的灰尘。
虽然大部分是捏造的。
可是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其实就是负责本地的前一任魔女小姐哦!
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