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两只天鹅互相间搀扶着。”
“白色的天鹅微笑着哭泣。”
“黑色的天鹅失魂着起舞。”
“白色的羽毛凋零着盛开。”
“黑色的羽毛坠落着飘舞。”
(因为保存不了空行,以下为正文)
巷子里,电动车微弱的灯光在这狭长的黑暗中挣扎。这座城市连路灯都很少,有的还总是年久失修,无规律的闪动着,甚至还会发出电流的声响。一旦到了半夜,更是空无一人。
电动车行驶的声音与路灯的滋滋声交错着回响,陆莲面无表情。为准备这次比赛辛苦了几个月,比赛是晚场,在晓信杰晕倒后其他人神情漠然的演奏完了曲子,自己则是帮忙把晓信杰送进了医院。忙外忙里,也到了这个点。
学校的大巴早已离开,好在医院有一位自己比较熟的护士借了一辆电动车。
“奇怪,这座游乐场不但翻修了,这个点居然还开着门?”
面前这座记忆里荒废了很久的游乐场,此刻不仅大门敞开,放眼望去,里面的大部分氛围灯都在不停变换着颜色。
陆莲小时候很喜欢这座游乐场,但随着时间迁移,它也早已不知何时被废弃了。
“如果能从中间穿过去,倒是省了绕一大圈的路程。”陆莲如此想着便驶入了游乐场。
这里面的设施分布与陆莲记忆中并无二致,只是都多了些斑驳和生锈的痕迹以及沾满着灰尘与枯叶。
一件物什自陆莲左前边掉落,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后滚落到她前方。她没来得及反应,前轮直接碾了过去。
气体如同被困在车胎里的罪犯,此刻找到了裂口,撕破了牢笼迫不及待的挣脱而出。
车身打横倾倒,陆莲被连带着摔落在地。
“什么东西啊。”陆莲待疼痛稍稍缓解后扶起车,转身捡起导致她摔跤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从旁边讨伐恶龙的英雄骑士雕像上掉落的金属勋章饰品。
雕像已经破旧不堪,勋章却与其形成了鲜明对比。它的做工非常精细,还用了不同颜色的宝石作为点缀,稍稍拭去灰尘,就如同崭新的一般。
“这么精致的做工,估计不便宜……”陆莲端详了须臾,本打算尝试着将其挂回,但天空突然无端下起了大雨。
“该死的,偏偏这个时候……”陆莲抱怨着,她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第一次是晓信杰晕倒时。而现在,好像一切都要事与愿违,即使只是想回家这种再平常不过的愿望……
也偏偏,她没有带伞。
她只得暂避于旁边的屋檐下。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无论是演出还是现在……”
其实陆莲早就厌倦了这种大大小小的演出,每次在那座破旧的建筑里,那些观众总看不出表情,像一个个木偶,就那样聚焦着视线。自己听着那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曲子,机械般的重复着那些动作。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乐器发出的声音犹如身体深处的灵魂发出的哀怨声,充斥着自己的血管,却又只能随着重复的动作被反反复复的撕扯着……
虽然一直都在努力发出声音,但一切都还是死气沉沉的,听不见任何回应。
只想赶紧回到家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狭小的空间里。那样,就可以暂时与外面的世界断绝。
这种感觉从未这般强烈。
雨越下越大了,甚至亮起了滚滚响雷。
时不时掠过的闪电有些许骇人,陆莲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莫非有人在那边启动了水池?
她一边躲着雨,一边小跑着前往声音的方向。
医院里,双眼紧闭的晓信杰似乎突然看见了一幅画面:一个身体臃肿,肤色暗红的人形怪物正大口大口地啃食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晓信杰眉头紧锁,似乎还能模模糊糊的看见,怪物的不远处,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往那边靠近,那好像是……陆莲?
晓信杰猛地睁眼,拔掉了手背上的吊针光着脚便冲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奔向那个地方,他无法抑制住这种冲动。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过去能干得了什么……只是理智此时已经无法控制,只顾着一个劲的狂奔,在这雷声滚滚的雨夜里……
陆莲依稀记得这边的确有一个名为“海洋大战”的设施,那是坐在周边一圈的船上,用上面的水枪与水池中央会喷水的动物雕像互相射击的游玩项目。
她远远的看见了“海洋大战”,那里的确是声音来源,水池里,不断有水泡从红色的液体里冒出后破裂。
“是不是做得过于逼真了点……”随着靠近,陆莲不由自主的感到了胃里一阵翻腾。
不仅是如同血液一般鲜红的水池,连动物雕像的质感都如同真实的尸体。各种各样的鱼类皮肤纹路明显,肉感无比逼真,被铁叉自下往上穿刺在水池中眼珠圆瞪,渗出的血丝无比显眼。
尤为显眼的是中央的章鱼,它的每一根触手都被水池中生锈巨型铁叉刺穿,两把巨型铁签交叉穿过它的身体。身体中间更是被一根最为巨大的铁叉从水池中往上穿过。它那双空洞的双眼正流落着红色的液体。
“那,是血吧……”陆莲终于抑制不住,转身呕吐了出来。
雨水拍打着她的脸颊,陆莲有些昏沉的别过身,一旁的大摆锤不知何时已经启动。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陆莲发现,那摇摇晃晃的器械上似乎挂着什么。
当她看清上面挂的东西时,瞳孔骤然紧缩。
大摆锤的座椅变成了一个个铁钩,正赫然挂着各种动物的尸体。
有牛,羊,猪……
陆莲不敢再细看下去,吓得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的她跑错了方向,摔倒在了蹦床前。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摔倒。本来摔了一次后,脚好像就有些扭伤了,这下又在暴雨里奔跑着,便又摔了一跤。
陆莲紧咬着牙关,用旁边的蹦床做支撑勉强站起身。
起身后她突然察觉蹦床的触感不太对劲。
外壁是暗沉的红色,而质感看起来无比眼熟。
大脑还没想起那是什么,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在后退了。
是肉!
陆莲猛然间反应过来。
她已经退开一些距离,蹦床的全貌呈现在了她的眼中。
整个蹦床由肉块堆彻而成,凝固的血液像是奶油一般在外壁滑落而下,床身中间用许多白骨组成夹心,旁边有人床面上还堆放着许多骷髅头陷入其中。
这根本不是蹦床,而是一块用血肉与白骨做成的巨大蛋糕。
陆莲瘫坐在地,双目呆滞,任由雨水扑打着身体。
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回过了神,她转过头,一个臃肿的身影正从风雨中朝着她走来,“他”似乎在撕咬着手中拎着的一大团东西。
她此时连起身逃跑都忘记了,愣愣的坐在原地。任凭心跳和血液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的加速。
待“他”走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全身似乎没有皮肤,全是暗红色的血肉,以及密密恶麻麻遍布着的长满了獠牙的嘴。隐隐能看见锋利的骨架。而“他”的“脸”上,是一张几乎占据了整个面部的血盆大口,牙缝间还能看得见肉块与血滴。
因视线受阻,陆莲没有看清的是,怪物面部双眼的位置也有两张跟其他部位相同的口器,不同的是,里面分别有着一颗布满了如同裂痕一般的红血丝膨胀得犹如随时都会破裂的眼球。
怪物手里拎着的,是一坨早已无法辨认出原貌的肉块。早已被撕扯得面目全非。
陆莲倒吸一口凉气,无法控制的大喘气,终于是尖叫了出来。
怪物似乎很喜欢欣赏猎物惊恐的模样,不紧不慢的靠近着。陆莲也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眼眶都欲瞪裂,只剩下颤巍巍的挪动着身子。
怪物已然差不多到了她的面前。只是此刻两者都专注着自己眼前,全然没有发觉,正极速靠近的第三个身影。
正当怪物把手伸向陆莲的脸时,它突然猛的一抬头,一道背影冲来挡在了陆莲面前,一个拳头随之狠狠的撞在了怪物的脸上。
怪物被击退了数米远,捂着受击的脸部连忙抬起头。来者的双眼突然亮起了炽白的光芒,如同白色火焰一般燃烧着,摇曳着。
陆莲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影子似乎有些熟悉。
怪物盯着面前这个不同寻常的少年,对方似乎有意拉开与他身后那名少女的距离,向这边缓步逼近。它愣了一瞬后,一把扔下手里的食块。随即向前一跃,手指捏成爪状抓向少年。后者抬手格挡,然后又挥出一拳,这次怪物有防备,抬起手臂捏住了少年的拳头。少年见状,快速转动身体挣脱后顺势一个旋身踢再度命中怪物侧门。
怪物身子一斜,连连后退。
少年半蹲在地,胸膛微微起伏着。他突然向着身后的陆莲伸出手,似乎在要询着什么。
陆莲好像看到一只缠满了胶带的手,但是因为大雨降低了能见度,还没看清,她的口袋里便亮起了光。
是那枚勋章。
陆莲低头拉开口袋,果然是那枚勋章正泛着光芒。
突然间光芒消失,勋章也不见在了口袋里。
陆莲抬起头,勋章在少年的手中浮现。
对面的怪物此时也缓过了神,稳住身形后弯下腰,似乎是在蓄力。
少年将勋章贴于左胸口,勋章里延伸出金属质感的长条状物包裹了少年的全身。
怪物猛地挺起躯体,数根暗红色的骨刺从它的体内迸射而出。
就在骨刺即将接触到少年的一瞬间,长条状物顿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暗红的铠甲,质感像是熔岩。他后退着挥舞手臂,将袭来的骨刺尽数挡开。身后的披风随着风雨拂动着,俨然一副英雄骑士的模样。
巨大的信息量使得陆莲呆坐在原地,木讷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事件。
骑士与怪物面对面对峙着,闪电时不时划过天空,两道都暗红却截然不同的身影在风雨里若隐若现。
怪物发出诡异的嘶鸣声,全身的口器都张开,面部那张巨口中漆黑的舌头蠕动着。
嘶吼声突然变尖,怪物全身除了面部以外的口器中,竟然都伸出如同触手一般的舌头袭向骑士。
骑士只来得及稍稍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漆黑的长舌还是缠满了他的全身。见骑士的身体无法动弹,怪物又张开面部最大的口器,一条最为粗壮的舌头伸出,包裹住了骑士的头部。每条长舌上竟然也都布满了带有獠牙的口器,啃咬着骑士的身体。怪物的所有口器微微颤动着,似乎胜券在握。长舌将骑士拉扯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拉过去撕咬得粉身碎骨。
就在骑士似乎要就此落入下风时,他身后的披风仿佛突然间有了生命一般,分离成两条,随即如同利刃一般向两边往上展开,切断了怪物的数条长舌。
那条最为粗壮的舌头虽然没被切断,但很显然怪物吃痛,连忙收了回去。从它那最大的口器中正滴着血可以判断,那条舌头被割伤了。怪异的嘶鸣声似乎就是它的呼吸,舌头受伤之后变急促了许多。
骑士的披风落下收回身后,合二为一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他微微俯身,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体各处都有着大小与深浅都不一的咬痕,显然亦是负了伤。
怪物身子前倾,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随后捡起地上的肉块用脸部的口器撕咬一块后置于胸口,又将另一只手臂抵着肉块。
它好似在最大限度的利用身体上的口器啃咬着肉块。
虽不知它此举意欲为何,但骑士察觉到,得阻止它。正当他连忙跨步向前时,刚被他挡掉扎在地上的那些骨刺却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骑士顿觉不妙,猛地急停住步子往后跳跃。地面的骨刺刹那间变长,交错在骑士前方截住了他的进攻路线。
险些被刺中的骑士稳住身形,他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陆莲。陆莲没看清他的侧脸,但身体本能的向后挪动了些许。
骑士回过头,怪物将尸肉啃得几乎只剩下了骨头,还啃成了像是斧刃的形状。
接下来发生的事验证了骑士的想法,那些变长的骨刺悉数离地飞起,还带起几许碎石。骨刺在半空中变形缠绕聚拢,最后组成一根有着尖刺的长柄飞回怪物手中。它将其与斧刃抵在一块,两者产生连接,拼成了一把完整的长斧。
怪物将长斧砸在地面,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拥有了武器的它似乎所向披靡。
陆莲就在身后,不能后退。骑士呼出一口气,随即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怪物冲了过去。怪物似乎也有些惊讶对方竟还敢对着自己冲过来,兴奋即刻取代了惊讶,它拖着长斧迎面奔去,兴奋的嘶叫与长斧在地面摩擦锐利声音相互交响,连地面都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怪物仗着武器长度优势率先挥斧,骑士侧身后仰避开试图拉进距离,但怪物显然也有防备的调整身位再度出斧,骑士只得稍稍后退避开。见对方呈现退势,怪物更为疯狂的挥舞斧头,丝毫不给对方喘息。地面留下了越来越多的裂痕,碎石此起彼伏的在两者之间飞溅。
眼见对方步步紧逼,毫无破绽可言,离身后的陆莲是越发靠近,骑士意识到该使用下下策了。
于是,陆莲看见了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骑士停止后退,用肩膀硬生生抗下了那一斧击。硬物之间的碰撞迸溅出了火花,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骑士双腿弯了下去。
但他紧随其后的用胳膊卡住长斧,紧接着再度腾空转身踢中怪物的手腕。怪物受击松手,长斧被成功卸下。可怪物也顺势转身,利爪在骑士后背擦出了火花。骑士于地面翻滚几圈后刚要起身,手里刚夺下的长斧上的尖刺突然变长。身前好几个部位都被刺中,骑士只得松手。但他随即也将长斧踢走,与冲上前来的怪物撞在了一起。骑士顺着怪物撞上来的力道转身一周,将它甩了出去,毕竟再后退的话就要伤及陆莲了。
随后两者迎面对冲,扭打在一块。双方的搏斗十分野蛮凶残,每一下都冲着对方的要害。没有华丽的招式技巧,只想着如何将对方置于死地。
除了骑士一直在防止怪物靠近陆莲与它长斧外,两者就如同两只厮杀的野兽。
缠斗了数个回合,两边借着猛奔的劲道互相冲拳甩爪命中对方面门后,双方才再次拉开较远距离。
短暂的喘息后,怪物再次仰头长吼。它将最粗壮的长舌伸出一截,如毒蛇的信子一般扭曲晃动着。全身上下的所有口器都张大到了极限,周边的肌肉都被撕裂。其体内持续传出破裂声,它全身的骨骼似乎都悉数断裂,腰部向后弯折成了刁钻的角度,身体其他部位亦向后扭曲成了人类达不到的极端程度。扭动的长舌表面的肉开始撕裂,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骨倒刺,前舌部分撕裂成了两条。
它狰狞的尖吼,似乎在宣泄着这过程的痛苦。
怪物猛地一甩头,长舌再次伸向骑士。骑士亦同样抬手防御,长舌再度缠住了他的双臂。趁着骑士被困,怪物朝着长斧的方向伸出手,长斧回应着召唤,微微颤动着泛起了光。
此时有纹路在骑士的披风上亮起,它从一旁伸出,其边角自下而上的刺穿了怪物的舌身。剧痛打断了召唤,使得怪物发出了吼叫。骑士猛然侧身,借力将手臂后甩。怪物没有维持住平衡的被扯向这边,刺穿了长舌的披风从中间将长舌被扯过来的部分割成了两半。骑士抬腿侧踢,命中怪物的脸部。后者的头直接擦着地面向后划出了数米,被割开两半的长舌也被巨大的力道几乎连根拔出,血液四处飞溅,将雨水染成了暗红色。
披风上亮起了更多纹路,随着光路蔓延,整张披风都里外透着光。随即披风变长,旋转着包裹了骑士的身躯,与其一同徐徐升空。
怪物捂着口中舌头的断裂处扭动着身子,还未等它起身,半空中的骑士极速旋转身体甩开披风。其上的光芒凝聚成风刃状能量被挥出,劈穿了怪物的躯体。
随着一声巨响,强大的能量摧毁了怪物的身体,一个像是口罩的物什翻落而出。骑士缓缓落地,与旁边的陆莲对视着。随着一阵一闪而过的光芒,他身上的盔甲消失了。借着闪动的雷光,陆莲看清了他的面容。是晓信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着这种力量,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那怪物战斗。雨水打湿了两人的面容,晓信杰的身子倒在了雨水中。陆莲也没反应过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感觉心里悬着的一颗巨石终于落地,也脱力倒在了雨水里。
倒在地上的晓信杰视线开始模糊,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看见一个身影向着自己走来。但是还未等他看清,意识便陷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