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菲伊卡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倒不是她失眠，只是她一直都有点入睡困难。
好不容易困意涌了上来，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腹部像是被雷电劈中一样，一时间剧痛难忍。
她连滚带爬地翻下床，玩命似的跑到厕所里。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要来例假了，但是蹲下后她就很快确认自己应该只是单纯地拉肚子了。
只不过就算只是拉肚子，一晚上跑了三四趟厕所也实在让她遭不住。
被腹痛折磨了半宿，好不容易入眠了，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躺在床上的菲伊卡娜现在只感到虚脱乏力，也不想下床了，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腹部早已经被清空了，但是就算没在消化东西，腹部的痛楚也只是弱了一点。
好困...菲伊卡娜这么想着，继续睡了。
餐桌上，阿卡迪斯望着对面那把空着的椅子，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将服侍皇女的侍仆叫来，询问菲伊卡娜怎么了。
“皇太子殿下，皇女殿下昨晚好像腹泻不止，医官已经去看了。”侍仆回答。
阿卡迪斯瞪大了眼睛，旋即起身去找妹妹。
此时菲伊卡娜还躺在床上，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但是她还是本能地抗拒医官的诊察，即使是女助手也被她命令赶出了房间。
被赶出来的医官遇到了赶来的阿卡迪斯，便请求阿卡迪斯进去劝说一下菲伊卡娜。
阿卡迪斯敲了敲门，说：“菲伊卡娜，我是阿卡迪斯。”
门里面的侍女开了门，表示只有阿卡迪斯可以进来。
阿卡迪斯来到床边，看到床上还很虚弱的菲伊卡娜，有些担心地问：“菲伊卡娜，你怎么样了？”
“只是拉肚子了...躺一会就好。”菲伊卡娜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觉得...还是让医官看一看比较好吧。”
床上的菲伊卡娜平稳地呼了几口气，吹了吹粘在嘴角的头发，说：“我不是很信任现在的医术。”
在医学技术还没系统性发展起来的这个世界，医生治不好甚至治死病人的传闻时有发生。菲伊卡娜觉得自己大概只是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如果医官整些激进疗法把自己送走了可不好了。
“赫尔墨斯医官是皇家的御用医官，医术很好，皇宫很多人也会时不时腹痛，赫尔墨斯医官基本都能治好的。”阿卡迪斯劝说着。
“...不要。”菲伊卡娜坚持己见。
“那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啊，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阿卡迪斯有些生气地说。
菲伊卡娜稍微睁开眼睛，心想腹痛确实也不好受，便慢慢坐了起来。
“那给我来一杯热牛奶吧。”
一杯热牛奶下肚后，菲伊卡娜感觉舒服了很多，也有胃口吃了几片面包。
恢复力气的她走下床来，让侍女给她换衣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开始思考是什么东西让她拉肚子。
首先悠伊娜那边的食物应该都是没问题的，要是氤氲家对自家的食物一向品控很严格，这也是虽然他们供应的食品很贵，但还是有很多人买账的原因。
然后王宫这边的食物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她每天都这样吃，也基本没拉过肚子...忽然她想起来，昨晚她似乎多喝了一杯葡萄汁，是不是葡萄汁的问题？
她立刻出门去找阿卡迪斯，不过阿卡迪斯就一直守在门口，她一出门就找到了。
“哥哥，昨晚那杯葡萄汁是怎么做的？”菲伊卡娜直截了当地问。
阿卡迪斯有点跟不上菲伊卡娜的思路，不过还是回答了：“我就是让御厨准备的啊，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可以去厨房问问。”
兄妹二人来到厨房，这里现在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于是阿卡迪斯直接让禁卫军把昨晚做饮料的厨师抓了过来。
被士兵架过来的厨师一脸懵，还没开始解释就被摔在地板上。
“说，你是不是在昨晚的葡萄汁里做了手脚？”阿卡迪斯直接拔出佩剑，架在厨师脖子上。
“皇太子殿下，我怎么敢做什么手脚啊，我一直都是按照同样的方式做的葡萄汁啊，昨晚您也喝了不是吗？”厨师惊恐地辩解着。
“那就是你专门给我妹妹的杯子下毒了！”阿卡迪斯继续逼问。
“这我也不敢啊。”厨师欲哭无泪。
“不承认，那就拖下去打。”
“...别那样。”菲伊卡娜制止了冲上来的士兵，“我也没说一定是葡萄汁的问题。”
“但你不是怀疑葡萄汁有问题吗？”阿卡迪斯有些疑惑。
“我只是问葡萄汁是怎么做的。毕竟你也喝了，没什么问题对吧。”菲伊卡娜说。
“嗯...确实。”
“那个，你能不能现在重新做一份葡萄汁给我看一下，就按照平常的流程做。”如果是普通的葡萄汁，应该也不至于让菲伊卡娜腹痛，她怀疑是葡萄汁里面加了某种她平常吃不到的东西，于是让厨师现场做一份。
厨师不敢怠慢，立刻让在场的几个仆人滚去采葡萄，新鲜的葡萄被采来后，立刻被清洗一番，然后被装进滤水布中捣出汁来，捣出的葡萄汁流进一个金属锅中。
菲伊卡娜凑过去看，鲜榨的葡萄汁和她昨晚喝的葡萄汁颜色完全不一样，是浑浊的翡翠色。
“这不能直接喝吗？”菲伊卡娜问。
“可以喝，但是不是很好喝。”厨师递给菲伊卡娜一柄勺子。
菲伊卡娜舀出一勺，送入口中，确实有些酸涩，这也算是很多鲜榨水果汁的问题了。
“那之后该怎么处理呢？”菲伊卡娜继续问。
只见厨师让仆人把葡萄皮从榨完汁的葡萄渣中挑出来，直接放进盛着鲜榨葡萄汁的金属锅里，然后把金属锅放在火上煮了一会，透过滤水布倒出煮好的葡萄汁，流进新容器里的就是葡萄红色的葡萄汁了。
“之后放进冷水中隔水冷却完就能喝了。”厨师说。
“不用加什么吗？”菲伊卡娜问。
“只要用这个锅煮过，就能让葡萄汁变甜,当然，想喝更甜的可以现在加糖进去。”厨师解释。
菲伊卡娜用勺子敲了敲这口锅，不太理解地问：“为什么用这口锅煮过，葡萄汁就会变甜？其他锅不行吗？”
“只要是用铅做的锅就可以。”厨师十分自然地说。
“用，用什么？”菲伊卡娜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铅啊。葡萄酒也可以用铅瓶盛装来增加甜度。”厨师不太明白其中有什么问题。
“铅是有毒的重金属啊。”菲伊卡娜有些生气地说，但是周围人却不太认可她的说法。
“妹妹，我们输水的水管都是用铅做的，铅应该不是问题所在吧。”阿卡迪斯说。
“登德城引的饮用水是山中的泉水，硬度很高，水管容易生成水垢，所以铅不容易污染水。但是你这直接拿铅锅煮，水里不知道多多少铅了。”菲伊卡娜讲解着原因，但大家都听不明白。
“好吧，你们都当我在胡说，那我就是在胡说吧。”菲伊卡娜也明白和这个时代的人解释这种常识基本上是徒劳无功的，失望地离开了。
阿卡迪斯遣散了众人，虽然他也不认为铅糖有问题，但是昨晚菲伊卡娜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铅糖。
他首先找到了医官赫尔墨斯，问：“赫尔墨斯，铅会使人腹痛腹泻吗？”
“皇太子殿下，这个只能说可能有影响，不能说是导致。”赫尔墨斯回答。
“那到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阿卡迪斯搞不清楚赫尔墨斯在说什么。
“要说没关系，那可能还是有关系；如果说有关系，那有应该没什么关系。”赫尔墨斯继续模棱两可地回答。
“身为医官，怎么能讲这么不清不楚的话？”阿卡迪斯皱起了眉头，像是要降罪于赫尔墨斯。
“属下也只是对症下药，说不了真理。”
赫尔墨斯倒也确实没做错什么，阿卡迪斯只好放过他，前去找他的老师亚理德拉斯。
亚理德拉斯是登德哲学院的研究员，也是登德里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阿卡迪斯来找他时，他还在一大堆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哦，殿下，下个教学周期还没到吧。”亚理德拉斯抬头说。
“亚理德拉斯老师，我是来问问题的。”阿卡迪斯说。
“哦？那殿下问吧。”
“铅会使人腹痛腹泻吗？”
亚理德拉斯捋了捋胡须，沉吟了一会，说：“在很久以前，我的老师做了一个实验，他将一批奴隶分为两拨，一拨人吃添加了铅糖的食物，一拨人吃没有添加铅糖的食物。一个月之后，吃了铅糖的那拨人精神萎靡，消化不良，工作的效率大大降低了；而没吃铅糖的那拨人没事。我老师之后又停止了铅糖的供应，两拨奴隶慢慢又恢复了同样的工作效率。”
“那么，铅糖确实会影响人体吗？”阿卡迪斯问。
“当时我老师的结论是，为了奴隶更好地工作，不能给奴隶吃添加了铅糖的食物。”亚理德拉斯站了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说：“目前，学者的普遍意见是铅是会使人沉沦的一种物质，应该减少在食品中的使用。”
“所以不能确定铅会使人腹痛腹泻吗？”阿卡迪斯接着问。
“这个假设可以通过实验验证，不过目前做不了这种实验。”亚理德拉斯摇了摇头。
“为什么做不了？”
“这是基于现实考量的，因为就算验证了这个假设，铅也没办法被停止使用。人们对于甜味的追求是可以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的，就算是毒药，只要是唯一的甜味，人们就会去尝试。更何况铅是如此的唾手可得，只要几百个奴隶和一座矿山，就能产出近乎无穷无尽的甜。”
阿卡迪斯想了一会，感觉亚理德拉斯的话不是能很好地解释自己的问题，然而如果连老师都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大概就没人能解答了。
“感谢老师的回答，我就不打扰老师了。”阿卡迪斯鞠了一躬，离开了。
亚理德拉斯坐回了座位，喃喃低语了一会，然后马上专心于桌上的计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