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给虞霜灌输灵气，到了现在压力已经不是很大了，因为虞霜的吐纳能力即将恢复。
大概到了明日，虞霜自我吐纳就会迅速恢复身体行动能力，可以自由活动了。
虞霜看着江寒的侧脸，月光在他的下颌上停留，她看了一阵，轻缓开口说：“你会做饭？”
江寒知道她的听觉嗅觉回来了，即便只有一成不到，也足以让她听到方才外面几人的谈话，他却是摇头：“不，临时学的。”
虽不知为何她突然开始主动搭话，江寒还是认真回应了，不过手上灌输灵气也没有慢下来。或许是她每日都一个人躺着动弹不得，再闷的人，都会觉得无趣寂寞吧。
他想了想，便补充道：“庖屋油烟气重，我往往嫌......”
虞霜迅速“嗯”了一声，江寒的话便停住了，因为她那语气分明就是在说——我也一样。
然后两人无话了一阵。
虞霜又道：“很香。”
江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她喝下去半汤桶鱼汤，不过后面江寒没太把这事放心上，因为高阶修士一般进食都只是为了补益自身。
不过自己也确是怠慢了，他想了想说道：“可惜你如今还吃不了，明天给你煮点鱼汤，如何？”
虞霜睫毛微微抬了抬，她那不太能活动的脸对着江寒，明显过了几个呼吸才回应：“不敢再劳烦你了。”
江寒诧异看她：“为何？”
虞霜顿了顿，仿佛有难言之隐一般抿了抿嘴，缓缓道：“你为我做的太多，可我是不会报答你的。”
江寒轻笑，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没想过你要报答我什么。”
虞霜眨了眨眼。见状，江寒会意地解释说道：“原因......你会占卜预测么？有些事冥冥注定。”
他占卜预测的无数因果中，唯独救助了虞霜的那一种“果”，是他能够接受的。而世间许多因果之间，往往没有直观的联系。
于是江寒救她、照顾她，只是他在执行这份“因”罢了。
“冥冥注定......”虞霜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合了合，目光回到了天花板上，眼眸偏向窗口那边。
过了好一阵子，江寒开始有些好奇，这份“因”究竟能带来什么，由是问道：“大概明天你就能吐纳、自由行动了，然后......你想做什么？”
她轻轻摇头。
江寒不解道：“你会回去吗？”
虞霜的脸乍地一颤，那睫毛一闪一闪，江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原来对于她来说“回去”是回到那个受苦、被施加无限痛苦的刑罚的地方。
不能“回去”，也就是说，她要么另寻出路，要么...留在这里。
江寒想到她说自己“很喜欢这个身份”，难道真的想屈尊做他的弟子吗？江寒有些难理解，她分明是高贵的神族之人，而自己是最普遍不过的人族，且她的修为还在渡劫地劫期以上，江寒都无法清楚看出。
虞霜痛苦地闭上眼，迟疑了半晌，她说：“我考虑。”
......
血门山上突然多了不少人，但是晚上，还是静谧如初。江寒坐在庭院，他能帮虞霜做的已经全部做完，接下来只要待她将那些灵气吸收为己所用，就能自由了。
而江寒则是在庭院独自恢复了灵气，随后不自主地叹了口气，实在没心情睡觉或是打坐修炼，他就静静地坐着。
白堇颜心魔的事未了，虞霜的事未了，和巫月的关系倒算得上清楚起来了，可是......和巫月在一起的话，似乎又违背了从前的承诺。
他从贴身纳珠中取出了那柄断剑。
断剑不会一开始就是断剑，是，它曾经也是一柄完整的剑。
而且是一柄好剑，可曾经那个高高大大的巫月却说它不入流......
“怎么可能，这可是师尊赠我的。”江寒想起当年说的话，无奈摇了摇头，目光在短剑上游移，那剑上的寒光之中本应倒映着他俊俏的脸，而今他却从中看到另外一人的模样——
云凝冰护短，这是灵宗内、灵宗外都人尽皆知的。
原因却不多人知道。
她的峰上人不多，才十来个。但这十个人从天资、勤奋等方面算起来，却都算得上灵宗第一批的，唯独一点——命都不太好，出身极差。
江寒的出身比白堇颜还差，天灾、人祸、妖魔同时降临，凡人连被这三者的哪一样搅碎都不能选择。可这在云凝冰弟子中，却算不上最惨的。
江寒被捡回了灵宗，他手脚外面看着正常，但皮肤里面空了，于是他的四肢就像是面条似的，软软摊着。
那时候他昏沉发热得厉害，躺在床上，眼中的云凝冰模样是模糊极了，唯独能听清她银铃般悦耳的声音。
江寒只见到云凝冰一边用灵气温养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了一阵阵清凉舒畅，又听她说：“是皮儿神吃了他的筋肉，皮儿神绝不吃别的，所以他的五脏六腑都还在，经脉也有修复的可能。喂他吃重塑丹吧。”
一旁有个女子将她说的话记在纸上。
后来他知道了，女子叫云天天，云天天是大师姐，他还知道了云天天也没有家人，她是师尊带回来后重新赐名抚养的。
后来大师姐被师尊吩咐带江寒修炼。
再后来，大师姐的名字模糊了，大家都不提大师姐了，二师姐云熙把江寒带到房顶修炼。
有一次一直大胆勇敢的云熙竟然偷偷哭了，在那棵银杏树下，她告诉江寒，大师姐被吃了，一点都不剩。
少年想起了当年吃他筋肉的皮儿神，他放心地告诉云熙没事，皮儿神会留下人的五脏六腑，还说大师姐肯定记得，因为当年他就是这样活过来了。
云熙看了他好一会，说：大师姐是被魔修吃的。
少年呆住了，他想到那只从未见过的皮儿神，又想到一个面容模糊一身血红的人，朝大师姐张大了嘴。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坚毅的神色，他用稚嫩的手擦了擦云熙脸上的泪水，蓦然起身：“我要跟师尊学剑。”
云熙告诉他，他还没够资格。
一般上山都要满一年才会开始学剑，但少年不管，只要学好了剑，不管是皮儿神，还是血红衣裳的魔修，来了就用剑去刺，便都威胁不到“我们”了。
他找到师尊，说要学剑。
那个女人将他拉到身旁，双手捂住他的右手，拿到脸颊旁，然后看了他很久，他面不改色，最终她好像是答应了。
“是双练剑的手，但你为什么要练剑呢？”她看着少年，微笑着歪了歪头，很自然地挽住垂下的秀发。
少年说：“我要守护师尊，守护师兄师姐！”
她听着就笑了，她笑得欣慰、开心。
她笑，因为自己从来不会看走眼。
她笑，因为她能从少年坚定的脸上看到未来的他。
......
十年之后，她赶到师尊房间时，少年握着她赠的剑，刺穿了她师尊的胸口。
他回过头，那清澈的目光中，却隐隐带着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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