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密了，雷光映在江寒回过头的那张慌了神的脸上，他看着赶来的云凝冰，她冰洁高冷的脸上流着雨水。
“师尊，我......”少年百口莫辩，剑下师祖生机已然寂灭。
那个女人的眼神从难以置信到失落绝望，然后她笑了，狂笑，眼神空洞地狂笑，她从未这么笑过。
江寒反应不过来，她的脸上已经留下眼泪，她一边笑着，身体脱了力扑腾一下跪坐下来，小腿磕在玄木门槛上。
然后她摸到了腰间长剑，江寒眼睁睁看着她一边拔着剑，一边晕倒了。
他下意识想要扶起她，想捧起那张绝世的脸，想擦掉她的泪水，想告诉她自己不是欺师灭祖之人，师祖是寿终正寝的......
可是，他等不了，师祖等不了。
待云凝冰乍醒，天已光亮，云熙跪在她身边，头上绑了白绫，说江寒背着一把人骨长剑，将满天的敌人斩死、炸死了。
方坐起身的云凝冰头又重重靠在门框上，双目的神光尽失。
十年后的云熙有时作噩梦也会梦到她当时说的那句话：“让他滚出灵宗。”
“谁？”云熙一脸不可置信。
“江寒！江寒！为师最爱的......”云凝冰的话好像咽在喉咙，然后她嘴角勾起笑容，然后又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狂放，可严重却没有笑意，连一点光都没有，最后她倒在了云熙怀里。
她却是不知道，她最爱的弟子背着她师尊离开时，坚毅的脸上却也满是泪。
......
“师尊？”
“师尊。”
“师尊！”
江寒身体猛地向前一冲，然后眼神突然凝聚回来，他才从回忆中脱身，他抬头，没有看到月亮，被一张纯洁精致的脸挡住了视线，而月光则笼在那人的身边，为她勾勒洁白轮廓。
“堇颜？怎么了？”江寒扶了扶额头，指尖湿漉的感觉传上来。
白堇颜正俯身担忧地看着江寒，眼中有着微微亮光，她听到江寒没事，却未曾松一口气，而是继续担心道：“师妹说要留意师尊你突然发呆的时候，师尊....你没事吧？”
江寒勉强笑了笑：“没事，噩梦罢了。”
巫月担心的其实是他的“坐忘”，虽然她还没忘这边想，但实际上也让白堇颜留了个心。
江寒知道自己刚才根本没睡，也不是做噩梦，而是被拉进了回忆当中无法自拔，这恐怕也和坐忘有关系、和那不可名的东西有关系。
不过他还不能告诉她们。
白堇颜听后，竟嘟起了嘴，蹙着眉：“骗人。”
她捂着裙摆，坐在了江寒身边的蒲团上：“师尊老是骗我，真坏！”
江寒偏了偏头，没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便在夜色中向她靠近了些，认真道：“我没有。”
白堇颜突然回过头：“哪有人，睁着眼睛睡觉的！”
江寒一愣，自己没合眼吗。
白堇颜看到他这副模样，又轻轻咬了下唇，用自己的身体靠在江寒的胳膊上，表示她其实不想给江寒带来太多压力。
同时，在江寒的惊讶下，她抬起手拭在他脸上，温柔细腻的感觉在脸上划过，她的手指上停留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江寒自己也没想到......
白堇颜神色柔和了很多，从背后抱住了江寒，好像江寒曾经安慰她那样，用小小的身体极力将他护在怀中。
江寒抬起手随意将那集滴无名的泪擦掉。
她愈是这般善良体贴，他便愈是于心不忍。
自己确实骗了她，不过心里隐藏那份罪恶。而今识破，又不能诉说，他只好叹了气认错：“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不过具体为什么这样，我......我还不能说。”
白堇颜看着他，让他感到有些为难，坐忘的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去，让她们担心的，可他其实不忍骗着瞒着白堇颜和巫月。
白堇颜确实轻松地笑了笑，冲江寒弯弯眼道：“没关系的，师尊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吧。”
“嗯。”江寒感受到白堇颜坐在了自己身侧，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发丝轻轻蹭在他颈与下颌上。
白堇颜闭上了眼睛，轻嗅风间草木与江寒身上的清香，轻柔道：“师尊有在担心、照顾堇颜，堇颜都感受得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自己的心口，面带一丝微笑：“巫月师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师尊...曾经的事。”
江寒听到此言，手不禁虚虚攥了攥，一瞬间勾起的，皆是不好的回忆。
白堇颜似乎感受到他的紧张，往他身上更紧密地靠了靠，双腿側向江寒并拢缩着，膝盖恰好置在江寒盘着的腿上。
“世人都说，师尊欺师灭祖，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干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
白堇颜忽然轻松地笑了，吸了一口气，又舒畅地吐出：“可堇颜不信的，他们肯定都误会了什么，或者他们才是大坏人。”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且越来越急：“堇颜觉得，师尊其实...其实很......很温柔。”
江寒诧异地看她，她自己说着，重重点了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说的话般，又替他委屈般道：“师尊明明就很温柔！”
她皓齿明眸，眼神亮着欢喜的光彩：“师尊会照顾堇颜、会照顾身边的所有人，别的堇颜不知道，师尊就应该跟巫月师妹好的！”
江寒一愣，莫名地看着白堇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提这个，她不是很忌讳这个问题吗？她这么说，自己该怎么回应？
白堇颜的眼神没有躲避，而是迎上来：“堇颜已经知道了，堇颜终于明白了！”
江寒眼底黯淡下去，看来百瞒千瞒，白堇颜始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管不住自己做了孽自己承担，他没有怨言，可他跟巫月那般...却是会影响到白堇颜，他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结果。
白堇颜却是笑了，她温柔笑着看着江寒的双眼，语气却还是坚定：“堇颜知道，师尊和巫月师妹从前认识，而且认识了很久。”
江寒：？
白堇颜没发觉他脸上的骤变和疑惑，继续说道：“师尊应该和巫月师妹关系好的，是堇颜贪心那天才会走火入魔，可师尊却不讲道理...呃不讲道理地...更加对堇颜好，师尊真是温柔的人！”
原来她说的知道，是知道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江寒终于松了一口气，摸了摸白堇颜的小脑袋，她还是那么单纯。
可这样一来，他心中负罪感似乎更加重了。
白堇颜头顶蹭蹭那只熟悉的手，她开心地笑起来：“堇颜想明白了，师尊是这样温柔的人，所以值得大家喜欢，师尊......”
“不要再于夜色中悄然落泪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