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叹了气,又摇头:“不必,实在不必报答我。”
虞霜却是不动,不仅是面目、身体不动,想来她的内心也不动摇:“那倘若,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江寒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旋即低下头想了一阵,复看她说道:“我想过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助的。”
“......”
看了他一阵,虞霜微微笑了,还有些瘦削地手,虚虚握了半拳挡在笑唇前:“原来,你是这般无欲之人。”
江寒倒不觉得自己无欲,他觉得自己欲望很强,以至于想守一人可屠一城的地步,只是,欲望不在其他方面罢了。
他单手向虞霜缓缓摊了摊:“实不必如此,你身份尊贵,实力高强,你即便无处可去,这宁州也没什么悟道境,你大可不必跟随我一个...被放逐、放弃成仙念想之人。”
虞霜却是笑意变得微微浓了,她眼底初含笑意:“嗯,我也是被放逐、放弃成仙念想之人。”
江寒一愣,疑惑地看她,想知道这是真是假。
虞霜的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直指江寒双目,江寒领悟过来,怔道:“我?”
她点头,说:“只因你救我,我已决定跟你。”
江寒说不服她,心下觉得这人比巫月还不讲道理,看上去倒是个清丽孤冷、别有韵致的女子,实际上却呆板得很,认定的事非做不可。不过他倒是没有不耐烦。
她瞧出他的无奈和不解,由是想了想,反问江寒:“假使,你身负重伤,灵气皆失,奄奄一息,却有一人不计回报地悉心照料,令你起死回生,你该如何?”
江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女子的模样,他叹气道:“自当回报。”
虞霜没有对他的作答回应,竟是继续开口问他:“倘若加上,你肮脏的身上,是可怖的耻辱的痕迹,闻者色变,人人避而远之,你,又该如何?”
“......”
江寒无话可说,他想到当初是让巫月去照料她的,毕竟都是女子,他自己不好看虞霜衣下胴体,可巫月却是被那满身的狰狞吓到了。
毋说现在翩若惊鸿模样的虞霜,那时候她容颜尽毁,江寒却是没有嫌弃,耐心地日夜与这样的她相处,给她处理伤口、清洗身体头发、喂她喝汤、给她灌输灵气,甚至知她心意布下绝尘结界。
换他也会有这样报恩的想法,确切地说,是他已确实这么做过,当年他被皮儿神吃了筋肉......
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即使他这般悉心照料、救助她,她也不会报答的,却也并非真心话,她是在试探他真心。就像被皮儿神吞去筋肉的少年,也问过那个救助自己的女人,为什么。
他不为悟道强者的回报,不为她的高贵和美丽,不为满足自己“正义善良”的行为需求,只是说冥冥如此,便不知疲倦、不嫌她腌臜地悉心照顾她。
那么,她又该如何呢。
躺在床上时,她不能动弹,已想过很多。江寒只是元婴修士,若有大能想伤害他,自己自然会出手保护他,其他的......
“只要你开口,什么都可以,不是么?”虞霜对他淡淡说道,她说得轻松,她的音色本来也是轻柔淡缓,同云淡风轻的性子似的。
江寒知道她并非为道义约束使然,而是真心实意,换作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的他自然是说服不了虞霜的。
他叹了一口气,可虞霜是必然会离去的,她乃神族,不该待在宁州,她是悟道境,和渡劫境已天壤之别,更何况待在他这小小山头。
他只能退了一步:“那就待你想离去的时候,便离去吧。”
于是虞霜没再说话了,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江寒静静坐在发呆,她就坐在他侧后方,一言不发,她不知他身世、不知他身份,只是跟随他现在的轨迹。
待到太阳升起,白堇颜听着那凤凰雏鸟不情不愿地鸣了,便出了房间,从面上的精神看来,应是睡得不错了。
她一边揉顺头发,一边就看见了江寒和被他挡住半张脸的虞霜。
江寒抬起眼:“堇颜,醒了。”
“嗯,师尊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施了一礼,她用的一直都是凡俗学来的礼数,所谓见了仙师就必须敬的那种,如今她只对江寒用。
江寒用眼神示意,见白堇颜有些好奇又有些怯的模样,便率先道:“这是......”
正要说,这是你三师妹,却忽然想到虞霜未必愿意认她一个结晶期为大师姐,由是有些犯难。
倒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大师姐,我名虞霜。”
江寒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之前她已恢复听觉,知道眼前白堇颜是他大弟子,不过这样一来,白堇颜就认为江寒向她介绍过自己了。
白堇颜有些拘谨地点点头:“我叫白堇颜,嗯......”
果然,眼前的人还是很难喊作师妹,她年纪算很小了,巫月更小,所以喊着顺口。但是眼前这个女子,高贵而亭亭玉立,若非辈分,她是要喊一声“姐姐”才对的。
她们之间也没什么话,白堇颜不是很会交际的人,虞霜那身份注定她会,但是江寒知道她性子了,她是不想找话题。
他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是这样的人,当年在灵宗时,就经常被推出来当云凝冰一脉,也就是云剑峰的门面,云熙他们说着锻炼锻炼,其实想看少年羞涩的模样。
结果所有人都没想到他的体面仿佛与生俱来,于是灵宗人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只有云凝冰,她不意外,一点都不,她和弟子们说:“为师看人真准,是吧。”
江寒最近思绪经常飘向从前,或许是云熙到来勾起他的回忆,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少一些回忆的念头比较好。
继续枯坐,白堇颜不知道去寒潭修炼了多久,日上三竿,才响起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江寒对上了对方的目光,被狠狠瞪了一眼,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便是默默对回去,没想对方轻哼一声。
她一边走出来,一边张望一下,才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寒,嘴角倒是一抹冷冷的戏谑,她抬着音调:“哟,冤家!今日无事,又是美人相伴,怎么还在发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