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存在一个死人才会去的阴间,那徐晏生绝对不希望阴间会是这个模样。
“锵锵锵!”
“咚隆咚隆咚隆!”
耳边锣鼓喧天,但坐的轿子却平稳地如同平地。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些人一刻不停地敲打着提在手上的乐器,发出重复单调,本应只是喧闹嘈耳的噪音。
然而那些噪音的节奏和韵律在徐晏生的耳中逐渐磨合、熟悉,变成一种夹杂在乐曲与噪音之间不伦不类的声音。
徐晏生端坐在红轿的正中。
尽管他的脸上贴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布料,但徐晏生的视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块红布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徐晏生真正意义上的动弹不得,只好把这些话都憋在心里。
面前的轿门倒是打开着的,锁定的视角正好落在面前,徐晏生可以看到前方的画面。
抬着轿子的汉子们身着粗布衫,腰肩系着一条宽长的红绸,而前面似乎是仪仗人的队伍。
和轿夫相比,仪仗人的衣着要花哨许多,艳丽的红与绿毫不吝啬地用在衣服的装饰上,腰间系上了相同的红绸。
这是......送婚的队伍?
看向一直延伸出不知道多长的队伍,徐晏生皱紧了精神上的眉头,他倒不是没有看过古代的婚俗或者早些年娶亲的场面。
可是,面前光面前就有浩浩荡荡成千上万人的庞大队列暂且不谈,这个队伍的排列和传统的婚俗规定也是完全不同。
徐晏生一时满头雾水。
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学校里被一个湿透的男人追杀到濒死,然后......
然后呢?
合着自己是死了后被绑架到民俗爱好者的队伍里了?
徐晏生闹不明白面前的场景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的布衣看上去还是相当还原的,
然后其他的地方只能说是一团糟,和记忆里的送婚规范一点对不上号。
给死人办婚礼呐,搞得这么糊弄。
哦,他是死人啊,那没事了。
徐晏生在心里吐槽道。
他虽然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学校里大晴天被一个湿透的人追杀,但是自己快要歇菜的桥段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感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心中面临死亡的恐慌依旧牢牢地烙印在脑海的本能里。
除此之外的细节......
细节...?
徐晏生假如能够操纵意识所依附的这具躯体的话,一定会露出一个茫然的眼神。
他记不得了。
哪怕是那些方才原本还记得的那些记忆,在这时也开始如同被雨水冲刷的泥点。
模糊、褪色。
一股恐惧感从徐晏生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本能地抗拒着记忆的消逝。
徐晏生不住得在意识里抱住自己,如同一个怕黑的孩子蜷缩在漆黑的角落,将那些即将褪色的相片牢牢抱在怀中。
......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晏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他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初中生。
还未来得及多想,扎耳的噪音就已经飘了过来。
“好吵啊。”徐晏生被外头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吵的耳膜快要破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
“诶,为什么我现在能动弹了!”徐晏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他很快就甩甩头:“不对,我又不是什么残疾人,怎么就不能动了。”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扭头看了两圈,徐晏生发现自己好像待在一架轿子里。
里面的空间以一间花轿的要求来看的话宽敞得有些过分——几乎有七八平的样子。
不管是轿壁还是地板都漆成暗红色,挂在上头的红缎上还绣着一朵朵暗蓝、难以分辨品种的花瓣。
“奇怪,怎么感觉我变高了?”
感到不对劲的徐晏生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身上还套着一件红绸裁出的衣服,上面用暗蓝勾勒出一道道花纹和装饰。
不知道是不是红绸自身偏暗调的血红色,让这件衣服看起来怪阴森的。
想到这件阴森的衣裳现在就套在自己身上,徐晏生不有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对自己的状况越来越感到好奇: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这身衣服?”自言自语着,徐晏生试着往唯一开放出口的方向走了两步。
衣服下面好像有点单薄,大腿以下凉嗖嗖的,而且这件衣服的下摆已经长到不方便走路的程度了。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无视潜意识的警告,走出这间红轿。
一走出狭窄的空间,他的视野豁然开朗,梦幻般的景象涌进眼中。
“这是......?”徐晏生睁大了双眼。
一望无垠。
赤黄的土地里开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一路蜿蜒进远处蓝绿交织的天幕。
道路两旁生长着艳红的花朵,扎根在道路边缘同道路一般苍白的烬土里。
“这是......哪里?”
徐晏生无法理解他所看见的景象,第一时间怀疑的是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然后他才把注意力放在队列中的其他人。
“不会是娶亲的队伍吧。”徐晏生摸不着头脑:“我怎么莫名其妙就娶了个老婆?”
徐晏生低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明明西看不见,却又碰到了他的脖子。
他伸出一只手摸上脖颈。
“布料?”徐晏生顺手一扯。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脸上传来一阵丝线拉扯的痛感,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丝线连接着他的脸和手上摸到的一块布状的东西。
徐晏生立马松开了手,掀起一角往视野里递:
那是红布的一角。
“红盖头!”徐晏生的双眸突然失神。
合着要是我要嫁出去了!?
突然,一阵剧痛从脑海的最深处传来。
原先的记忆被撕扯、膨胀,从中浮现一段段属于他“往后时光”的记忆。
疫情、高中。
“学校......人形黑影。”
“那扇桃木门!”徐晏生仰倒进红轿里,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
他现在应该是被那扇房间里的鬼影响到了,徐晏生咬牙忍住头脑中传来的剧痛。
从花轿的地板上跪坐起身。
他忽然看见在一望无际的黄土上,出现了一条河——或者说一条江。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仿佛没看见前方的湍流,直直地踩进激流中。
“噗通。”
那个领队的人只剩下坠物激起来的水花,于此同时,徐晏生再次被剥夺了行动的能力。
诡异的是,领队者胸前挂着的红纸花团却在一个呼吸后浮出水面。
第二行,第三行。在徐晏生逐渐呆滞的目光里,一行行动作僵硬的人们毫不犹豫地走进水流中,化作一朵又一朵的红纸花。
渐渐的,那条河上漂满了鲜艳的红纸花,将原本清澈的河流染成一片血红。
一直到抬着徐晏生的轿夫也迈步落入河中,失去平衡的红轿向下倾斜。
落入水中的最后一刻,徐晏生看见水中的倒影,那是一位穿着红嫁衣的女子。
和徐晏生不同,她已经揭开盖头的前方,露出一张与徐晏生有着几分相似的绝美面容。
只有一点不同的是——
她的眼中,流露着徐晏生绝对没有流露过的哀伤、幽怨以及刺骨的恨意。
“噗通。”
毫无反抗能力的徐晏生坠入河中。
冰冷刺骨的寒冷包裹住他,一点点地撕扯着徐晏生模糊的意识,仿佛有一只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将她的身体不断拉向更深处。
......
“唔咕......”
她感觉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针扎般的刺痛,就像是有人一针针的扎穿过徐晏生的身体。
她从窒息感中猛地挣脱,一下子坐起身,大口的吞咽着满是馨香的空气。
她低头环顾四周,一层暗红轻纱笼在红床的四周,一个金黄的“囍”字绣在盖在身上的被子上。
“我...咳咳,我还活着?”
徐晏生一开口,喉咙里就传来一阵撕扯伤口的痛感,铁锈味从喉咙里弥漫开来。
比起先前被那把怪伞咬掉五分之一的身体,这种程度的痛感还算可以忍受。
然而真正让徐晏生感到不对劲的事情是:“咳嗯,嗯嗯嗯!”她清了清嗓子。
婉转而清脆的声音里渲染着勾人的虚弱。
令人光听便能想象到一位憔悴而温婉的佳人。
换在半天前,徐晏生绝对无法拒绝这样的声音。
而现在,它变成了徐晏生的声线。
“没有错。”徐晏生低语着,假如她还有眼睛的话,想必已经陷入恐慌。
她想到一个比较恐怖的可能。
犹豫片刻,徐晏生带着最后的希望把手伸进滑到小腹的被子下边。
......出大事了。
“坏了,我成女人了!”
受到人生大震撼的徐晏生下意识地喊出声,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脑海更是糊成一团浆糊。
然后呢,然后呢?
自己不会真稀里糊涂结了阴婚吧!?
徐晏生只感觉劫后余生的喜悦荡然无存,变成了满后背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