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皮，精神却意外地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
“哈啊啊啊啊。”一边打着哈欠，徐晏生最先看到的就是随意摆在身边的红伞，上面还留着他的体温。
等一个哈欠打完，他差不多就稍微清醒了一些，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床的时候窗户外头已经阳光明媚。
床上的徐晏生像是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样，在夏天清晨最后凉爽时间里稍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才晃晃悠悠地下了床。
穿堂的光线洒在地面上，虽然小区里的楼都只有六七层高，但是分布得比较开一些。
因此窗外的光线完全不会被其他别的居民楼遮住，客厅里的采光相当不错。
经历了昨天一大帮事情的徐晏生自然没有心思去为了自己缺掉的作业去和老师扯皮，直接越过了自己的课桌。
更何况，在来学校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作业写了大半——
毕竟他要是没有听那若智班主任的话，而是翘掉擅自安排的物理补课和后面的自习课，说不定徐晏生也就不会沦落到半夜在鬼楼里面演逃生真人版。
在喝了杯过夜凉白开彻底清醒以后，徐晏生把身上的嫁衣换成了直接摊在沙发上的属于他自己的衣服。
然后徐晏生才走进了洗手间。
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用具洗漱，他沉默凝视着镜中的人影。
虽然从生理性别上讲，徐晏生的身上毫无疑问有属于男性的第一和第二性征。
但是即便如此，现在的徐晏生也已经完全同一天之前棱角分明的阴沉男徐晏生彻彻底底地切割了。
绸缎一般的墨发滑落肩头，五官精致柔和，烁烁星光点缀的眼眸怎么看都漾着一泓男人不该有的春水。
是的，嫁衣或者说嫁衣背后藏匿在房间中的鬼对徐晏生的影响绝不仅止于皮肤变得白皙一点。
准确来讲，现在的徐晏生在颜值相当之耐看。而一个男生长着这样一张脸，基本上打理一下就可以说是男生女相了。
徐晏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然后庆幸于镜子里的自己同步着动作，没有再发生什么细思极恐的异常。
这让被不怎么美好的梦困扰了一晚上的徐晏生感到些许宽慰，自己身边的世界大体上还算正常。
徐晏生昨天晚上又梦见了在极暗中恍惚时看到的幻觉。
梦中的自己卧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折出粼粼毫光的满天镜羽。
作为一个梦来讲，实在是清晰的有些过分了。
不管怎么想，徐晏生都觉得自己正在这件嫁衣的影响下变得不像是自己，更何况昨天还当了一把高中JK。
甚至为了获取消息还和一个自己本来就认识的女同学混成了好姐妹。
徐晏生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他回忆起昨夜的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可否认的是，从昨天在大楼里的一系列经历和遭遇中可以看出来，身为“她”的徐晏生对自己全新的身体的抵触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
甚至可以称得上完全契合。
在这之前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徐晏生，在红嫁衣的作用之下却突然就无师自通了打死老师傅的乱拳等级的粗糙技艺。
然而令此刻身为“他”的徐晏生感到恐慌的点也正是如此。
作为一个男人生活了十八年所遗留下来的生活痕迹怎么可能不深刻呢？
然而徐晏生在那件嫁衣的干涉之下却如此轻而易举的适应了......全新的自我。哪怕有生死存亡的影响，但这种轻而易取所带来的恐慌感却萦绕在徐晏生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就像一层蒙在徐晏生心头上的阴翳。
假如有的选，徐晏生果然还是想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生活，不是为了以后能够成家立业——而是最起码的......尊重自己这十八年的人生。
所以......
徐晏生轻轻后退了一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缓缓离开卫生间。
徐晏生回到沙发前，把摊在沙发上的红嫁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折成一个整整齐齐的方块，仿佛它是徐晏生军训时盖过的被子一样。
徐晏生想要试着同这件红嫁衣切割。
这就是他从梦中清醒时，最先下定决心要做的第一件事。
......
凌晨深夜，灯光未熄。
“还是让我们继续讲讲这个有些特殊的‘徐小姐’身上。”
女人从休息室那边顺了两罐特供咖啡回到这边的医务室里，披着风衣的林言坐在桌子前边，手中的笔不断地写下一行又一行整齐划一的报告。
“喏，这个给你。”女人把其中的一罐冰镇过的“咚”地放在林言边上，而她自己在坐回座位以后就拉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罐咖啡。
“哦，谢谢。”林言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咖啡，然后就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我想想刚才说到那儿哈啊啊——”女人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欠，于是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被又冰又涩的口感激得精神一振，困意消退许多。
“对了，就是她发展到哪一步了，”女人忽然就想起先前的问题了，忙问道：“按林言你的估计，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徐小姐’是浸泡、深潜还是沉沦？”
“按我的看法来讲......”林言沉默了一下：“最起码也到了深潜的程度了。”
“在我最开始的感觉里——”
......
徐晏生把抱住装着红嫁衣的纸包的手臂放到窗外，再三确定楼下有一处专门的防坠槽，自己丢下去的衣服不会砸到人以后这才稍稍地松了手。
徐晏生的手触电似的缩回来。
「“在我最开始的感觉里，”」
他探出头，注视着那个纸包在空中逐渐加速，在空中直直地作着自由落体。
「“她就像一个空壳，一具承载着某种恐怖之物的躯壳。”」
还没有听见它落地的声音，剧烈的痛苦瞬间袭上脑海，让毫无准备的徐晏生痛苦地惨叫出声。
徐晏生就像被抽去了脊柱一般，摇摇晃晃着，一下子卧倒在地板上。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背上。
徐晏生竭尽全力地把头往后拧，即便他的脖颈内部已经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咯嘣声，但他凭借着心中的不解与恐惧强迫着自己回头。
然后，徐晏生视野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令徐晏生难以接受的场景。
无数血管一般的红线，从徐晏生的脊椎上爆发开来，撕开他的短袖，在半空中不断挥舞，逐渐编制成一件染着淋漓鲜血的血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