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件衣服穿起来果然很合身。”
说话的人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满面春风的店员堆着笑把浑身僵硬地徐晏生推到了服装店里最深处的全身镜前,让徐晏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以黑为底色的连衣裙现在正松松垮垮地套在徐晏生的身上,原本对此一窍不通的徐晏生胡乱套上以后多了一种衣衫不整的凌乱感。
但是,这种凌乱感和她现在本身的微妙的憔悴感达成了共鸣。
如果硬要评价的话,就是诱人犯罪。
......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到数个小时前。
徐晏生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所有的书都被拨到一旁。而他自己则对着一个空白的作业本发呆。
某种意义上讲,徐晏生在写遗书。
倒不是说他想不开打算干点蠢事,而是从客观现实上考虑。
徐晏生的脚边扔着他自己从楼下的草丛里取上来的纸包,原本是用来装徐晏生身上原装的嫁衣的。
然而现在从它被血液渗得通红的纸衣就能理解到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一次下楼看到它的时候,徐晏生毫不犹豫地掉过头上楼取了夹子和口罩才重新下来。
明明纸张上看上去里面仍旧是新鲜的血肉,但实际上这个纸包却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恶臭,如果不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徐晏生也不想把它留在家里。
“......”徐晏生咬着中性笔的后端,无论怎么想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等着他处理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现在不男不女的身体——假如他没有作死把嫁衣你们丢下楼的话那还好说,至少脸还能说得过去。
现在的话......
要么学着网络上,给自己擦暗点,就说晒黑了。从一白遮百丑的逆定理来讲,这样倒是可以另类“遮瑕”。
那就假设这个问题,徐晏生能够解决好了,然后抛开浸到墙面里的血渍和他脚边的纸包以外,徐晏生还要面对一个本质性的问题,也就是徐晏生自己。
有一个比较有名的“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假如身上的零件被一个个替换掉的话又是否还是原来的船。
徐晏生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假如残忍一点地讲,徐晏生连自己的意识是否独立都无法肯定。
就像先前下意识地朝着李纯志伸伞一样,当时她的行动遵循的是否是自己的意愿也不好说。
扔掉嫁衣的尝试相当于撕掉了表面上的,最后一层看似和谐共生的幻梦,逼迫着徐晏生接受着惨淡的现实。
从这一点上讲,可以说;
徐晏生已经死了。
至少是那个纯粹的人类的“徐晏生”已经死在了那个房间里。
而现在他之所以还能够保持对自我的认知,很可能只是自己身体里那个编织出血嫁衣的存在仍旧沉睡。
仅此而已。
这就是徐晏生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迟早有一天,或许徐晏生的意识也会像现在的身体一样变成另一副模样。
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在突兀且离奇的遭遇后,轻如鸿毛地被下了死亡通知书。
“呼……”
徐晏生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用中性笔写下第一个字。
[还没有做完的事]
现在就是现在。
倒不如说,徐晏生在彻底转变之前很显然还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
那么要怎么花呢?
徐晏生的笔停了下来。
一轮复习?高考?
徐晏生敢肯定,他对于高考本身没有什么兴趣,而更加深远的目标,对时间有限的徐晏生而言又毫无意义。
那么游戏,娱乐或者用这张脸谈恋爱、网骗?
似乎可以,但是......
不像是一个人死到临头该做的事。
在徐晏生的理解里,死到临头的话,好歹也该做一点特殊的事,或者说自己丛未做过的事。
......
所以。
徐晏生呆呆地看着店员在他面前展示的一件又一件女装。
这足够说服自己站在这里面吗?
不不不,徐晏生真心不是兴致来了才跑到这里面来的。
他一边装出一副认真挑选的样子,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
无论是装潢还是里面出售的服装,虽然没有任何了解的徐晏生必然认不出那些奇奇怪怪的风格和品牌。
但直觉告诉他,这里不像是什么高档品牌的线下店。
装修并没有到达所谓的金碧辉煌,然而却能够轻易地看出设计者的用心。
所以这里面的气氛对于当时在街上与游荡无异的徐晏生来讲莫名地有种吸引力。
啊,是的。
总体上来讲,这个过程就是想不出什么事的徐晏生打算出来找找灵感。
然后就在游荡的过程里被这家女装店的气氛隐隐吸引住了。
再然后,站在门口导购就满面笑容地朝着有些茫然的徐晏生迎了上来。
再然后......
“嗯,小妹妹有看好哪一件吗?”热情的导购随便得举着一件衣服在徐晏生的面前比划着。
只是因为徐晏生拒绝得模棱两可就擅自把他带了进来,可想而知这位导购对于徐晏生吃得死死的。
而从走进来开始气势就被彻底压倒的徐晏生只得支支吾吾地回应道:
“哪......哪个,其实吧——”
“嗯?没有主意吗?”
导购擅自打断了徐晏生想要解释自己目前性别为男的话,从一众裙子里拣出来一条递给徐晏生。
“喏,我看这件衣服就挺适合你的。”
“可是——”
“哎呀试试嘛,只是试衣服又不花什么钱。”导购并不把徐晏生面露的难色放在脸上。
很有可能是因为徐晏生本来的面色就不算太好,所以露出难色其实也看不出来。
徐晏生的心情其实不怎么好。
但你要硬要说差到哪里去也不是这么讲的,准确的说,他现在更像是在毫无目的地徘徊着,很容易就被别的什么人带进沟里去。
所以徐晏生才会拿着这件裙子站在试衣间里面,脑袋里还回荡着导购的介绍。
什么赫本风,什么法系。
他自己一个也不清楚什么意思。
虽然说,按理来说,徐晏生以一个男性同志的身份穿这种衣服就显得......很变态。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讲,这又未尝不是一种“从未做过”、“特殊”的事呢?
想到这里,徐晏生的心脏忽然开始“砰砰”地跳动起来。
要不要......试一试?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将错就错,徐晏生自己套上了裙子。
上身的白衬衫素净而典雅,过肩的两条背带系住下半身一路盖到小腿肚的黑白相间的百褶裙。
从概念图上看典雅端庄的一条裙子,却被徐晏生穿出了犯罪后的微醺感。
果然还是不太合适。
镜子里的徐晏生稍稍有点尴尬地挪开视线,说到底,死到临头所做的纪念性质的事是穿女装这一点也多少太搞了。
但是,出乎徐晏生意料的是,身后的导购却忍俊不禁地“噗嗤”笑了出来。
徐晏生看向镜子,但他一下子又因为没有挣扎而被翻过身。
导购噙着温和的笑意帮他一点点打理好了衣领和裙摆。
那个导购笑得很开心,但她的笑容并非因为嘲讽,而是其他的什么。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
徐晏生看到这样的笑容,忽然感觉偶尔穿穿这种衣服也不赖。
......
如果有什么能比生意惨淡更令人难受的话,那就是费劲心思却还是生意惨淡。
或许是选址的问题,或许是价位的参差,种种完全搞不懂的因素叠加在一起。
至少从结果上来讲不说利润了,连导购都雇佣不起,只能由自己充当门面。
她像往常一样板着笑容,视线滑过一个又一个来来往往的路人,就像水流一样毫无凝滞地流动而过。
直到,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连帽衫和短裤,衣着毫无讲究的女生站在她的店门口。
少女的样貌虽然十分出色,可面色略显得苍白而憔悴,目光也时不时会落到从她一旁走过的行人身上。
她一眼看过去就明白,少女大概是一个平日里不怎么上街,对社交大概也不怎么上心的人。
所以,理所当然的,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她用一点点压制气势的技巧就让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但是。
当她看到那个女生扭扭捏捏又毫无整齐可言地套着裙子站在镜前的时候,她忽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穿上这种衣服的样子。
一样的狼狈到有点好笑。
她带着这样的联想,不由自主地替少女整理起了仪容。
少女最后还是要换回自己的衣服的。
更衣室外,她一个人站在柜台的外面,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账本。
果然,自己的做法还是有点卑鄙啊。
就在她如此地自嘲的时候。
“呃......”
重新换上自己衣服的少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抱着那条裙子走了过来。
“这条裙子的价签在哪里?”
少女的话似乎是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
还是买回来了。
徐晏生抱着头,脸颊越是回忆越红。
那条裙子正被他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这般严肃仿佛是要用它做什么神圣仪式一样。
“往好点想,徐晏生。”
徐晏生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自言自语地讲:“至少现在可以伪装成一个和原来的徐晏生完全不一样的人。”
“完全没有说服力。”
“啊!会买这种衣服果然还是一时上头了。”
......
今天被家里人拉出去团建。
本章三千,夜里还有一章各位等明天再看,下一章就继续走主线。
反正今天晚上我的殡和加更肯定要出一个。
PS:已经拿到女主人设,画师太太出图快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