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沉默。
徐晏生原以为他们会心照不宣地略过这一点。
毕竟,一个生养了十八年的男人忽然就成了娘们......这种事情多少也太难以启齿了些。
已经到了连他自己都会感到丢人的地步。
“不说话?”
看到沉默的徐晏生,洛南椒若有所思:“是觉得这件事很丢人吗?”
“唔——”被戳中心思的徐晏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得洛南椒都忍俊不禁,轻轻地笑出了声:
“晏生的小心思还真好猜啊。不会是那个晚上找到了——”
“别开玩笑了。”下意思反驳的徐晏生,脸上升起一丝愠怒的潮红。
但是徐晏生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样子反而更诱人嘲笑一些:“我那天晚上光顾着逃命了!”
“不是,怎么可能关注其他东西!”
洛南椒当然相信徐晏生。
但这并不妨碍她笑得十分开心。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洛南椒说着还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
“那,”洛南椒话锋一转,她调戏地说道:
“也就是说晏生不讨厌自己变成女生吗?”
“这......”徐晏生话语一噎。
假如他没有觉得丢人的话,那自然就不讨厌自己变成女生。
这个小小的逻辑圈套轻而易举地,就把在养母面前智力为负的徐晏生套了进去。
半晌后,他咬着牙摇头道:
“不讨厌!”
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决,徐晏生把嗓音放得很大,甚至忘记了还要压住声线。
以至于当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几乎响彻整间病房时,后知后觉的徐晏生差点两眼一愣,变出两个蚊香圈。
“真的吗?”洛南椒这个时候像个八卦的少女一样,尾音翘得徐晏生后背一冷。
“真的。”徐晏生重重地点头。
然而洛南椒只是挑了挑眉,揭开被子,撑着侧躺的身子直起身,坐在病床上。
现在,洛南椒和徐晏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真的?”洛南椒挑眉。
只是变了下姿势,却给了徐晏生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小时候不苟言笑的警察似乎迈过了漫长的时光,回到了他的面前。
“嘛。”
徐晏生不由自主地放弃了嘴硬,老老实实地回道:“还是有点......讨厌的。”
......
性别。
......
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讲,既指身体上的根据第一和第二性征进行的性征性别,与此同时,也能够指代一个人对于自身的性别认同。
它包括了个体对自己的生理性别、性别角色和社会性别角色的认同程度。
对于两天之前的徐晏生来讲,自己毫无疑问是彻彻底底的男性。
然而命运对徐晏生开了一个恶趣味的玩笑,将他的性征性别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更迭,而且偏偏又给了他犹豫和彷徨的时间。
就像在教学楼里的徐晏生因为危机的阴影挥之不去,不得不与自身的性别妥协一样,假如就像那样在一个“不得已”的环境中“不得已”地习惯下去。
或许这样的话,徐晏生面对的艰难之感要小得多。
可恶趣味就恶趣味在,徐晏生在性征性别与性别认同的矛盾和解之前,就被归还了原先的性别,短暂得消解了他的性征性别和性别认同之间的矛盾。
这就像是被拉出温室的花在习惯暴风雨之前又搬回了温室里。
显而易见的是。
这么做只会让温室里的花更加依赖温暖和宜的温室,而对温室外的风雨心生恐惧。
徐晏生正是经历了如此的困局。
这个道理徐晏生身为局中人尚且还没能看清,可洛南椒作为山外观山的局外人,自然是对他的恐惧看的透彻。
“所以啊,为什么一开始不承认呢?”
洛南椒就像逗猫的人一样,用话语一点点地搔着徐晏生这只“猫猫”的下巴。
徐晏生语塞:“因为......因为。”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徐晏生认为,他就“应该”是一个男人。
然而这是一个伪命题。
生而“应该”做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吗?
素日的生活里没人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然而它现在却不得不被摆在徐晏生的面前。
“晏生啊。”洛南椒轻轻地把手抬起来。
颤巍巍地放在徐晏生的脸颊上,用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脑海一空。
那短短的几秒里,啜着微笑的洛南椒仅仅在用她的手,轻柔地触摸着徐晏生如今莹白如玉又软如糯圆的脸颊。
“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做一个男人还是女人?”
“这......”
徐晏生彻底地没了想法。
于他而言,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刁钻了些。
不由自主地,徐晏生陷入了迷茫之中。
孩子迷茫的时候,母亲自然会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向前。
所以洛南椒笑了笑:“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答案的。”
“什么叫做应该?什么叫做天生如此?”
“哪有这种东西啊。”
“不过都是,我们自己自顾自地臆想出来的,替我们自己画下的囹圄而已。”
洛南椒的话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徐晏生的耳畔,贴心地替他吹去那些片面与阴暗的低语撩走茫然的焦躁,只留下阵阵清凉。
但徐晏生实际上仅仅是似懂非懂的听着洛南椒的话。
甚至在心底里,徐晏生在替自己的点头糊弄而感到重重纠结和内疚。
无论如何。
如此便足矣。
“仆。”
徐晏生面前的人突然消失,化成了一片阴影。
可还未等他抬眸打量阴影的来由,洛南椒的身影再一次闯入他的世界。
她抱住了徐晏生。
她的手挽住徐晏生纤细的腰肢。
她凑在徐晏生的耳边,轻轻地用他无比熟悉的温婉道:
“晏生。”
“妈妈说这些啊,其实并不是想让你在心里承认,你是一个女孩子或者其他什么的。”
“妈妈,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徐晏生停留在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僵硬之中,但是他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胸口,突然开始砰砰地加速跳动。
“不管你是不是变成了另一种性别的人,都要挺起自己的胸膛。”
【不是你的错,人家为什么就偏偏找上你呢?】
在徐晏生习惯性地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命运降临到他的头上时,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吗?
还是说,他只是没有勇气去推翻这个毫无逻辑的推论。
徐晏生曾经被灌输过的逻辑成为现在最大的阻力。
懦弱且内向的他实际上从来没有做到过推开这个阻力。
所以,他只能茫然的在原地踌躇。
等待着自己最想听到的那一句话。
而此刻,洛南椒终于对他说出了,现在的他最渴望听到的一句话。
一个肯定:
“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这就是,懦弱的徐晏生、内向的徐晏生此时此刻最需要的肯定。
一个如此简单的肯定。
徐晏生仿佛终于一个得到许可的孩子,忍耐许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眼眶被眼泪浸透、模糊,成为眼角的一朵泪花。
可洛南椒的话还在继续。
“所以还请晏生你一定要记得。”
“你永远是最‘理所当然’的自己。”
洛南椒停顿了一下。
她用手指轻轻拭去徐晏生眼角的泪花。
“以及,”洛南椒看着徐晏生努力忍住泪水的表情,笑得愈发灿烂。
她没有说的是:名为“洛南椒”的警察,就像那张模糊的相片里的自己期待的那样,成为了许多人生命中的光亮。
而现在,洛南椒亦成为了自己的孩子在迷惘中的第一座灯塔。
在最迷惘的时刻,她说:
“你永远都是妈妈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洛南椒吻在徐晏生的额头上。
亦如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终于搬开顶住门的椅子时,洛南椒俯身的第一个吻。
所有的声音沉寂。
只剩下一个孩子委屈的啜泣。
宣泄着这些日子里所有粉饰起来的孤独与无助。
......
现在在存上架稿,所以会憋到周六零点。
这个月没还完的加更自动顺延。
以及,现在累积起来的欠债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力。
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