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少女颤抖着从兜里掏出烟盒。
那个女的，死了？！就因为被踢一下的时候，头磕到了窗台的棱角，就...死了？！没有气了。人、人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
少女害怕极了，但看着同样惊恐却没有颤抖的其他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是这帮人的老大呀，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表现出任何惶恐，否则就是在葬送自己。不只是前途，甚至可能是生命。所以她强装淡定起来，无论如何先将颤抖止住。
她尽可能稳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
得减少不必要的动作了，她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就此不动了，只是看着其他人。
很快，一个女生跑过去，给她点上火。少女也趁势观察，那女生的双手抖得厉害，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儿。抽上烟，“呼~”，更加安心了。
但是也仅仅如此了，就算所有人都怕得要死，也仅仅是彰显出了她的淡定。这件事情处理不当，她还是会没命的。
她甚至在想，反正也知道最后那下是谁推的，不如集体把她供出去算了，反正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卒子。
“嗯？！”
她忽然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不能大家把她供出去，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她先招呼所有人随她离开，然后找了个没啥人的地方，临时开小会。
首先就是安定人心，叫大家不要慌张，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尽最大努力减少损失。对于这点，大家都表示认同。
接着对那个最后动手的人说，如果大家和你一起扛下责任，那么其他人也最多就是聚众斗殴或者故意伤害，你最好的结局就是过失杀人，但这个是不以大家是否一起扛责任而变化的。她告诉那个人，你一定要自己担下责任，但一定要说是她先惹你的，我们都会为你作证是她先动手的。
那个最后动手的女生连连点头，最后在身为老大的少女一声令下，打电话自首了。在她自首之后，少女才允诺会照顾好她的家人，并且开始给大家串供。
那么这件事情，在几天之后，也是不了了之。
只有一个巨大的问题，这件事情惊动了一个人，一个少女最不希望惊动的人。
少女的哥哥，袁公谭。
· · · · · ·
梦湘是瞒不住哥哥的，一直以来都。
初中时候，梦湘第一次在人怂恿下接触香烟，之后便迷恋上了这个东西。对梦湘来说好在，哥哥大多数时间都在沓氏打工，而她还在阳羽呢，没人管她。
只在哥哥过年回家的时候吧，梦湘最初是打算干脆咬咬牙过去好了，后来实在忍不住，去卖店买烟，在外面抽，而且就在外面藏，也给了卖店老板一笔钱叫他不要和自己哥哥说。然而梦湘自己是抽烟的，她以为烟味散去了就回家了，但在不抽烟的袁公谭闻起来，可谓浓重。
女孩子抽烟是不好的，袁公谭一直这样觉得。但是他不是深思熟虑，也没有陈明利害，就是单纯地打工累了，偶尔回家过年不希望和唯一的家人不和，因此也就默许了梦湘抽烟的事实。
烟都碰了，酒也是不能落下的。梦湘尽管对酒没有到烟那样痴迷的地步，但是某次过年回家，还是被袁公谭一句“喝吗？”给识破了。不过对于这个，袁公谭更加宽容，选择了尽在过年，和妹妹一起喝点儿高兴高兴。
至于学习，梦湘也就自己觉得自己装作很努力学习但是就是学不会的样子哥哥相信了，袁公谭其实早就知道她不好好学习了。但袁公谭也不是不想管，是实在没有什么精力了，只能偶尔给他说一些鸡汤，叫她好好学习，换来的也都是梦湘继续的演。改变不了梦湘心里坚信的，也就是，她这样优秀漂亮的女生，将来肯定能嫁给一个有钱人，到时候衣食无忧啦，为啥还需要学习呢？
但确实有一件事情，梦湘瞒了袁公谭很久很久，在东窗事发之时才被袁公谭发现。
那就是，自初中以来，梦湘就开始当混混老大了。而之所以能成，其实还仰仗袁公谭的助攻，毕竟袁公谭对于梦湘被人欺负了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一直都是，修理对面，直接导致梦湘被很多人排挤，进而走上了这条路。而在初中，袁公谭也是打了两次漂亮的助攻，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和袁梦湘对着干，会被她那个修罗一样的哥哥打一顿。
至于这次的事情，是在高中，梦湘带着她那伙人欺负本班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女生。后来就是，那个女生稍微反抗了一下，然后就被围堵了，然后就不小心...给人整死了...。
而对于这件事，容不得梦湘解释，袁公谭早就深知一切了。也因此，她和老师联系，给梦湘请了个假，带着她回了家。
到家，袁公谭在炕上坐下，梦湘心虚，自己乖乖拿着凳子坐在了对面。
袁公谭叹了口气，“梦湘，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女生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梦湘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尽管眼中只表达出“累”这么一个感情。
支支吾吾说道：“没、没关系啊，我当时，当时只是看见。然、然后就是，那个杀人的那个女生，我和她关系...还算好吧，偶尔一起吃个饭，一起散步...这类的。”
袁公谭再次叹了口气，此时梦湘大概就能猜到了，他已经知道了，可能已经知道了全部细节。
此时瞟上一眼，梦湘在袁公谭的眼神中看见了失望。
袁公谭单手捂着头说：“你是我从沈伟夫妇手里救下来的，你从小就被这两人非打即骂，你不是记不住的。我对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希望你一切自由，只要你的自由别妨碍到别人。但是现在，毫无疑问，你不只是妨碍到了别人，甚至闹出了人命！”
袁公谭站了起来，指着她叫道：“你还挺聪明，知道把人甩出去当替罪羊！你可真行啊！你说你，你让我怎么管你吧！”
梦湘一点儿不敢抬头，只轻声说：“哥，我错了。”
“你大错特错了，你才意识到吗！”袁公谭吼的几乎破音。
他纠结了，他现在纠结大了。尽管一路都在想这件事，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于自己这个惹了大祸并且显然毫无悔意的妹妹。打骂解决不了问题；赔偿受害人的话自己还没这个经济实力，打工养家已经很够呛了；要说给妹妹就扔出去，跟警察表明了她是幕后指使的，总感觉自己也不舍得，万一还毁了妹妹的前程呢？
但做错了事，总不能还让她一切安好吧？
袁公谭觉得自己还需要多思考思考，于是他让梦湘自己在屋里好好反省一下，他去外面晒晒太阳。
之后，便到了屋顶，真开始晒太阳。
此时在屋内，梦湘却几乎破了胆。对于哥哥的能力，她基本知道。而对于哥哥的信息流通程度，她猜，小时候曾见过一次的一个，好像是狐妖的女人，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很多事情只要哥哥问了，她就能答得出来。
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其实没什么太特殊的，就是...她觉得出了这码子事之后，哥哥恐怕最少也会严加监视自己。哥哥会怎样给自己警告和惩罚，她不知道，她明白哥哥对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她比较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几个“朋友”，说是小弟啦、手下啦，都行，不是怕他们被哥哥伤害，而是吧...哥哥肯定不会让自己再跟这帮人接触，然后干那些事情了，也基本不会再和以前一样无条件帮自己出头。
一想起这个梦湘就停心虚的，毕竟她一直都是仗着哥哥才敢横行霸道。笼络了一批人之后，那批人就成了她的力量。现在失去哥哥的庇护同时又要失去这股力量，她...不说别的，至少之前拖着不还的钱，现在债主恐怕恨不得把她活撕了。
至于那些不服她的，比如说在寝室，大家不都是屈从的吗，背后骂的有好多，其实都懒得管。自己在宿舍说什么是什么，让她们关灯没人说要开着，让她们闭嘴没人敢吱一声，自己大半夜吵吵嚷嚷也没人敢提出意见。现在一切都没了，恐怕立刻会被围攻。
面对这种情况的话，转学或者干脆不念书了，也许是她最好的办法，毕竟她几乎不和人提她的老家。只是这样，哥哥会同意吗？辍学，她不敢开口啊现在。转学？自己本来成绩不好，上的就是十高，还往哪转？而且都要钱的啊，哥哥最缺的就是钱了。而且即便转学了又怎么样，转学了就不会有人喜欢欺负人了吗？
绝望是会扩散的。当一个人对于这件事绝望了，那么大概率也会突然对其他事情绝望。
梦湘就是，此时甚至会想到最坏最坏的打算了。
她苦笑着在内心问自己，你说哥哥会不会真把自己腿给卸了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
梦湘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切都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然而她反抗不了的，也逃不了，天涯海角都会被追回来的。
想到这里，梦湘觉得自己只有一种归途了。
· · · · · ·
袁公谭并不是喜欢晒太阳，也不是喜欢看天。只是躺着吧，很多时候确实能让他安心许多，能够更加理性地思考。
至少现在，他思考出一些了。首先对于梦湘的去处，不要在心疼了，把妹妹送进去吧。因为袁公谭再怎么心疼，只要站在受害者的角度，都会觉得，这太不公平了，难道别人就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吗？都会的啊。自己活在这世上，要做到的不是一家的荣耀，否则他早就那么做了，安福也没有限制自己，只是让自己不许从政、不许自称神明、不许成立教会或教团组织等，甚至和自己是这么说的，杀人放火抢银行都可以，只有那三条暂时不可触碰。
所以说嘛，袁公谭为的是正义，是公平。那么既然是如此，不应该因为自己心疼妹妹而包庇她，或者给她打一顿、关起来之类的私刑，这孩子需要也应该领略社会。
而至于受害者家属那边。
他会照顾，拼尽全力照顾。钱财也好，其他的支援也罢，其实也正是因为自己陪不了多少才会提到其他的，反正尽量是让他们从痛苦中走出去吧，之后也只能依赖再生一个了。
袁公谭蹿了起来，一下跳离房上，进屋准备带梦湘去警局，当然去之前也要和她好好沟通一下，得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肯主动承认。
然而没想到，刚一开门，只见到一大滩血和倒下的人。
梦湘...自裁了...。
啊？
人的意志...，原来可以这么脆弱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