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街
王庭高墙下的不法之地。
很难理解，仅一墙之隔，黑暗混乱与光明秩序俨然分明的割据一边。
其源头，也容易得知。
《平权法》。
一条给与希望，又给希望上锁的法律。
“人人生而平等，任何人都有机会成为王庭公民。”
无数向往王庭的人，滞留的人，被驱逐的人……
或不甘，或侥幸，或迫害……
他们都最终徘徊在那高耸的城墙下。
长久而累以日月无期，形成临时据点，形成集落，形成新的市场。
传说中的王庭，达官贵人，财富名誉，万书万械……
他们被光吸引而来，最终被欲望吞噬于光底下，一个个化作此间的厉鬼。
这就是黑市街。
灯芯下埋着的，旧逐梦人，迫害者。
◇◇◇◇◆◇◇◇◇
几天之后。
泷携着可可躲过了眼线，偷偷溜出了王庭。
在高墙外，黑市街的某处。
“主人，已经是第十个了。”
漆黑的女士袖口中，长满了大量杂乱的獠牙荆棘，拖拽着一具爆浆的无头尸体，獠牙如同郊狼般啃食着尸体。
她是可可，魔性，充满着邪气。
泷就站在一旁的巷口转角，背对着，正好看不见阴影中的可可。
这已经是黑市街中第十个在撞角袭击他们的流浪汉了。
眼前的是坑洼淌水路面，恶臭物与垃圾堆叠，边上的木棚户上残破漏水。
脓黑，稀黄，油绿，薄暗，深红，是这里的主色调。
来往的人都无精打采，徘徊在黑市街的各个重要场所，人畜，药品，赌博，走私……
仿若丧尸，但又隐隐的带有一点精明，侵害力，和鲁莽的暗欲。
“少爷，少爷！买吗？买吗？”
这时，一个赤红长发，头顶邋遢，双眼如同水沟泥泞般深暗污黑的少女走来。
她十几岁，没有青春的色彩。
她脏乱不堪，仅一件烂黑衫，遮住了不良的贫瘠躯体。
淤青和伤痕累累，她的眼中不曾反射光。
“便宜，很便宜的！少爷！”
她比想象的还要年幼，干裂的嘴角流出淡黄液体，沾着黄土，水沟黑泥的手，拉住泷的手臂就往身上摩擦，勾引。
“十枚！不，不！五枚，五枚劣铜币！四枚也行！”
劣铜币，造币厂生产的劣质品，市场上基本不流通。
两或三枚劣铜币等同于一枚正品铜币。
这在城内还买不到一份早餐。
“少爷，少爷？买吗？”
少女还在恳求，大腿间夹着泷的右手，**摩擦。
指尖能感觉有一点的湿热。
泷望去。
这里是南门黑市街D区109号，勃朗宁旅馆后小巷子。
酒的味道很浓，细碎各地口音也暗暗交头接耳。
行走在路上的猎人，醉死在灯柱下的恶汉，高据在旅店里看戏的客人，藏在黑暗里的行凶者。
以及其他各式各样做着其他事，却斜眼噙着笑容看着泷的人。
他们都在打量，估价。
正义？邪恶？
“他是哪一种？”
“他惹不惹得起？”
“他的价格足够自己冒多大的险？”
即使在泷的脚下已经淌出一片深红的血水，他们都不在意。
因为这就是黑市街。
仅仅只是你死了，我活着而已。
甚至尸体，也能在赌场的老鼠栏里出售。
“买吗？买吗？少爷？”
卖春少女喘气的声音将泷拉回了现实。
泷苦涩的摇摇头，将她推开。
用了魔法道具的泷，拥有着十几岁少年的身体，自然的能很轻易的将贫瘠少女推倒。
泷呼唤自己女伴。
“可可，收拾好了吗？”
“好了主人！”
从身后巷子里走出来的是一身覆羽黑纹包身裙的可可。
顶着淡黑色面纱，浅色的手套，黑色涟漪的袖口绣有一朵小白菊，平底鞋上的脚踝漏出透明黑袜，撑着黑色遮阳伞，如同素素的未亡人一般。
“说了，别在外面喊我主人，我们的身份不是主仆。”
“好的，主人。”
泷无奈的叹气。
“算了。”
可可隔着面纱对泷微笑。
转头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卖春少女，吓的少女本就邋遢的衬衫下摆，晕出一片海潮。
可可迅速的贴近，拉起了泷的手臂，怕泷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搞上。
泷有些难受，悄声的说：“你的恶魔气息又重了……”
可可大惊，又迅速的拉开一段距离，灰眼中出现了惊慌。
“怎么会……主人对不起！”
泷摇头说，“没事”
就拉起可可的手。
笑道：“你是我的护卫啊，不能离那么远。”
可可感动：“主人……”
但又怎么可能没事呢？
恶魔的特性之一，强大的侵蚀能力。
对普通的魔法师都有奇效，更不用说普通人体质的泷了。
泷忍着尿意般的刺痛感，脑膜刺激，望去几乎整条街的恶意，泷还是忍耐着拉起可可的手。
这可都是安全感啊！
君不见恶人十尸卧深巷？
哦，尸都没咯！
可可有些内疚的，“如果不是恶魔诅咒，我肯定能帮到主人更多的。”
泷走前面，意志坚定的，“如果不是恶魔诅咒，你也不会来到我身边。放心吧，我会帮你解开它的。”
当然，包括自己身上那不知名力量，来自于异界，如同诅咒般的力量，到时候一起解掉。
这是泷没有说的。
在此之前，泷头冒冷汗的，怯怯的指着脚下，对可可说：“能不能让它放开？”
一只枯槁般的漆黑手掌，从可可的裙底伸出来，紧紧的攥住了泷的右脚踝。
像是可可惊人的占有欲体现，枯掌它似乎片刻不愿分离。
可可惊讶的捂着嘴说：“骗人！它什么时候出来的？”
泷怂怂的说：“在第十个人爆头的时候……”
“那不就是从一开始吗！！”
可可鸵鸟心态的缩了缩头，漏出来的两只尖耳都浆红浆红了。
但又想到什么，一把的抱住了泷的手臂。
“什么！？”
一脚的踢飞那只枯掌，可可朝着泷笑出了灿烂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笑颜。
恶魔的本心体现，可可不打算制止这份感情。
而泷也只会认为是那恶魔诅咒作的祟。
这是机会，可可加油！
“唔……”，泷没话可说，任可可把身体往自己身上靠，胳膊就埋在了那谷间。
虽然出门就说了要低调低调，可即使换成了无比贴切平民的服装，可可那身上十几年的大小姐气质却怎么也无法掩埋。
掩饰不了就不掩饰了吧。
就发挥好可可那本来的高贵气质。
伪装作那失意中的贵妇未亡人，泷就作为仆人身份吧。
但怎么的，可可就是不愿，一路下来。
暧昧的关照，可可的温柔。
已经是让泷像是对人家寡妇乘虚而入的乡下少年，私奔在路上。
显眼，非常的显眼。
都有好事的壮汉在吹着口哨，也不知道他赞赏的是谁。
泷连忙的带着可可，催促的离开。
只是一路上也依旧风波不断。
凶杀，暴乱，帮派火并，扒手，殒命在可可跗身恶魔下的倒霉鬼已经高达四十多人。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敢接近了。
最终他们走出了黑市街，来到了贫民窟。
这也可以说是黑市街的一部分，也可以不是。
暧昧不清的，和倒胃口时，看到苍蝇跟沟渠都是一样的，没有无辜的。
毕竟孕育苍蝇的，也是沟渠。
可可颇有兴趣看着破旧的泥屋，和长草了的倒塌土方。
贫民窟再出去一点，就是太恒平原，一片庞大的荒野，有种各种危险野兽，魔物。
最经典的就属绿小鬼——哥布林。
液态生物——史莱姆了。
但泷还不打算离开这里。
对于贫民窟，泷记得那是《平权法》实施后才出现的地区。
原来就只是一处垃圾掩埋场。
在黑市街还外围一点，距王庭南大门约十五里。
每天都有从王庭运出来的垃圾，堆在这里。
一座座垃圾山。
从大型的，有几乎摇摇欲坠，几近散架的危房，石屋，马车，木桩，工程机械等。
从小型的，有玻璃碎片，断针，烂手绢，肉质残渣，凝固的不知名炼金物废料等。
贫民窟的人们就依靠着这些生活，拿能捡到的垃圾制作自己的巢所。
棒子，木板，布，玻璃，石块，花草……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房屋奇景百观。
安全和舒适度就很微妙了。
一队小孩子爬上已经断腰坍塌的“围墙”，瘦骨嶙峋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好奇，满脸黝黑，眼中闪着光。
对于他们而言，泷和可可，是两个奇怪的外乡人。
干净整洁的一整套衣服，自己的鞋，不是凶神恶煞又不强壮的身体。
重要的是，他们是一对精灵，是城里人。
而他们，是异族（精灵以外的种族）
小孩子们眼睛闪闪，期待着什么。
但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一眼望去的，几乎没有二层的结构体，因此这里的空旷，能让泷可以很好的看到。
那树立于天地中心的巨物，精灵神树，世界之树。
湛蓝的天空，万里净云。
代表太阳的三粒光球，和代表古代力量的星轨遗迹，静静的占据天空一角。
泷微眯起眼，心中豁然开朗。
八年的时间。
自苏醒以来，因为不慎暴露记忆，被大长老囚禁了一年。
用三年时间在大长老的辉暗古堡书库里精通语言，博览群书。
又用四年时间，在社交界出道，在阴险狡诈的贵族关系中翻滚，立下王城贵公子名号。
现在，终于，终于离开了那座高峻深城。
顶着明媚的阳光，泷确信。
自由！活着！
还有，力量！
这个世界存在着多种来源的力量体系。
总有一种适合泷这具不寻常肉体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戴森记忆中灵气修行体系无效，但这八年来，通过悄悄的尝试和暗地里的收集。
使得泷发现，戴森世界中古老呼吸术在这里是行得通的，只是缺少了引导的力量。
高度发达科技异星力量也是存在的，只是他们藏在了埋葬的历史里，和众多缺失星域中。
自然与古老传承的力量，怪奇无法追溯源头力量，来源于世界规则的力量……
这个世界，神树世界。
这个如同气态行星的星球，存在着太多的特殊。
漂浮的四大灵域，破碎的地上世界，扎根于世界中心星核的巨大神树……
处处复古的城邦封建，却偶尔某处又异常先进。
泷不自觉的攥紧的拳头，浩气荡扬。
呼了一口气，泷睁开眼，摇摇头，并没有忘记，自己还处在巨大的漩涡当中。
“走吧！”
泷呼叫着还在跟孩子们摆手的可可。
泷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天堂或者地狱”
那是从辉暗古堡中，大长老所收藏的禁书中，提到过的一句单词。
那是描述“深渊存在”的词条。
是被官方所禁止的词条。
也是“魔药”的词条。
魔法的获取，除了天生，后天，自然也存在着“人造”。
为任何人都能使用，所创造的，昂贵的，亵渎的，适合的，堕落的，强大的，扭曲的，奇特的，唯一的，无法拒绝的，魔药。
这就是泷来此的目的：贫民窟里，可能存在着一份魔药。
魔药的配方鲜有人知，除了特定的主材料，其他材料千变万化，千奇百怪。
都能知道的是魔药炼制需要某种仪式，往往涉及大量的精灵人口灭亡事件。
可即使这样，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方法炼制，出来的魔药都不一定成功，也不一定是同一种魔药。
因为魔药是唯一的，一生只能服用一次，并获得相应的魔法力量。
例如某种魔药服用后会觉醒水系魔法，并且会尤为擅长水妖一脉魔法，就会被叫做水妖魔药。
但服用过水妖魔药的使用者，如果再服用第二份魔药，无论是什么魔药，都会精神崩溃，化作可憎的怪物，丧失理智，或者爆体而亡，没有例外。
而且只有当水妖魔药的服用者死去后，不然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份水妖魔药，哪怕用同样的材料也炼不出来。
其他魔药也是如此。
因此魔药的种类数量，总是可控的，恒定的。
除去未探索出来的魔药，几乎所有的魔药都可以被记录在册，严格的管控，流通。
可即使如此，每隔那么几年，还是有那么些魔药会不知所踪，突然出现。
可能是有人故意所为，也可能是魔药不易保存。
但不管怎么说，魔药终究是邪恶的，且不论魔药制作本身需要消耗多少精灵生命。
服用魔药，就是从“深渊”中汲取力量。
而接触深渊，则是异变为邪法师的第一步。
但即使是如此，泷也需要这一份力量。
为了在这个力量互相碾压的世界中，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