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在互不熟识的情况下偶然碰面，就会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气氛之中。昇枫此刻就被这股奇怪的气压扼住，撇不出一句话。
可惜在从小社牛到大的余烁的字典里，没有“尴尬”这两个字。看了看眼前杵在门口的局长，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踱着步子绕到了办公桌前。
“哦，那个，您好哈，我叫余烁，不知道别人初次见局长是不是都要敬礼来着……”
余烁接着把右手抬到了眉侧，敬了个蹩脚的军礼。昇枫注意到，这个家伙敬礼的时候甚至连手指都是弯的。
这让本就无语的昇枫更加不想讲话。眼前的这个女生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无礼的问题了，自己有那么一个瞬间有点分不清谁才是局长了。
其实对于这种礼节问题，昇枫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他并不喜欢别人闯进他的办公室。
但是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擅自闯进自己办公室的员工了，这对昇枫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你应该知道这是哪吧。”昇枫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随后坐了下来。
“知道啊。”余烁则依旧瞪着大眼睛看着昇枫。
“那你怎么随便就进来了？”
“因为门掩着啊。”
“…”
昇枫十指交叉靠在额前，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局长办公室，按理来说应该不是人人向往的地方，至少自己就职的这一段时间里，从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靠近这个房间，更别说坐在自己的办公沙发上悠闲地翻阅自己的文件。
“你是哪个组的，初次见面还是得先报明一下身份吧？”昇枫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脸垮下来。
“我嘛？我啊……”余烁脸上常驻的笑容罕见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有犹疑的表情，精致的眉毛横成了一条。
这种表情昇枫可见过太多了。面前的这个家伙有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余烁同志？”
“啊…那个…我，总之我是可以进局长办公室的人…”
“擅闯警察局可是妨碍社会治安哦。”
昇枫明显有些不耐烦，把手放在了桌上的对讲机上，大拇指则扣在“讲话”的按钮上，以明显的肢体语言威胁着对方——
“我好歹也是武警出身，一会我采取强制措施的话可不太好看哦，小妹妹。”昇枫的头微低着，抬了抬眼皮，压迫感从那双眼睛里倾斜而出：“说吧，怎么闯进来的？”
余烁像是心虚一样半低着脑袋，办公室的气氛随之变得愈发低沉，昇枫就一直这样盯着她，似乎下一秒就会采取行动——
“公务哦，昇枫同志。”
……
“公务？”
“我是甘澜市检察院高级检察官，正在执行侦查任务，”余烁挺了挺腰，语气随之带上了一种没来由的底气：
“局长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前一阵子新上任的。”
话音未落，余烁掏了掏口袋，取出一个深色牛皮制的卡包，上面还有几行标签，看上去像是某某单位的落款。余烁就把这个卡包放在桌子边缘，随后询问道：“我的证件…局长要不要过一下目？”
然而此时，蒙圈的人变成了昇枫。
他实在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家伙……
高级检察官？
昇枫拼命地调动着脑子里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如果没记错的话，检察官至少要求是二十三岁以上的青年，光是这点就足以让昇枫质疑面前这个家伙身份的真实性——
面前的这个女生一身高中生打扮，总体黑色调的jk制服搭配黑色小腿袜，连裙子都有剪过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条刚遮住一半大腿的黑红格子裙以前是一条过膝的中长裙——唯一像样的是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厚重的公务员大衣，而这件衣服对于她显得有些蹩脚，像是从哪个人那借过来的。
昇枫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这个家伙如果不是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检查组派来的人，又为什么要来自己的办公室？自己不贪污不滥权，面前的这个人有什么理由…
于是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馅，但是就面前的这个状况，自己似乎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那接下来可就容不得一点疏忽了。
昇枫看了看余烁放在桌上的卡包，随后看了看门外井井有条的干警们，局内的管理算得上严格，社会上的闲杂人员别说进入警局了，在局子周围溜达都会被巡逻辅警问上几句话。
这样的治安环境，面前的家伙也不太可能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多少应该有一点身份。这样一来，查看证件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况且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博的对方的信任，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没什么必要了，请坐吧，余检。”
昇枫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示意余烁拿回自己的卡包：
“我为刚刚的态度抱歉，毕竟甘澜最近稍微有些不太平，希望您可以理解。不知道您这边…有何贵干？”
“局长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余烁捋了捋裙摆，淑女地坐在了昇枫面前，随后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也很抱歉在周末打扰您啊，我也是突然接到组织的委派，但毕竟是公务嘛，咱们都是干这个的…”
昇枫点点头表示理解，准备聆听余烁的下一句话。
“您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余烁指了指桌上的那一沓文件，昇枫也会意地点点头。
“嗯，这个案件的确让我们也很头疼。”话毕，昇枫把文件递给余烁：“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会尽可能回答您的…想让案件负责人代替我的话也可以。”
“不用了，局长。您能回答我自然是最好的。”余烁接过文件，目光却仍然停留在昇枫的脸上：
“接下来请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哦。”
昇枫点点头，依旧是那一副冒着寒光的神情，直视着余烁水灵的眸子。
“您对这起连环案件的了解有多少呢？”
“我对案件的了解都写在桌上的文件里了，余检，您应该已经过了目吧。”昇枫摊开右手，示意余烁看向桌上的一沓纸。
“嗯，案件现场和推理都很详尽，我只是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一下。”余烁双手抱肘，缓缓把一条白嫩的腿搭在另一条上，随即开口道：
“这几次案件的侦破，您都有参与吗？”
“嗯，我有几次为了线索的齐全，亲自去过现场。”昇枫的回答丝毫不带含糊，毕竟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预想过好几次。
只是面前质问自己的家伙有点出乎意料。
“那您觉得您采取的破案手段是周全的吗？”
“虽然案件不是直接由我经手，但是我有密切关注过我的下属，我认为他们对于这次案件采取的行动没有任何问题。”
昇枫依旧坚定地回答，只是神色稍微有了些不悦，刚刚对方明摆着是在质疑自己局内的办案能力。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的。
余烁微微颔首，仍旧平静地盯着面前的局长——
“没有问题啊……那我换句话讲吧，您能保证这次案件的审查没有任何的纰漏吗？”
“什么意思？”
“当一个案件完全没有头绪的时候，往往是大方向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案件可能跟贵局所推理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您确定把这些情况都考虑周全了吗？”
讲到这里，余烁的瞳孔似乎因为激动而略有放大，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眼睛里溢出的那种尖锐的气息愈发明显。
这对昇枫来讲不是什么妙事。
什么叫没考虑周全？
这妮子到底想问什么？
对一个案件的审查无非从凶手、被害人、时间地点这几个要点切入，而这次的连环案件，单从被害人和作案时间地点来说，能总结出的无非“凶手作案手法高超”，“受害人均有前科”这种的结论，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线索。
那么疑点就都集中在了“凶手”这个要素上。但疑点就是疑点，没有一剑封喉的线索，悬案一辈子都只能是悬案。
昇枫自然深谙这道理，把整个案件前前后后料理得明明白白。
但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成为了自己的变数。这个时候，“受害人”、“时间”和“地点”这三个要点已经对案件没有了任何作用，“凶手”这一个点更是让整个局子云里雾里，那她所讲的“另外的情况”——
“您有没有想过……”
余烁把身子稍稍前倾，手肘则靠在桌子边缘，微眯的眼睛发出的目光直直地打在昇枫收缩的瞳孔上：
“也许这件事，是某个精通刑侦的警察干出来的呢？”
昇枫的脑袋像轰的一下炸开了。大脑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疯狂地告诉自己“面前的家伙很危险”。但他依旧靠着潜意识里的冷静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此刻他只想弄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理出这样一条思路，是找到了什么指向明显的线索，还是自己曾经露出过什么马脚…
昇枫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片刻，他抬了抬眼，目光随即回到了面前这个看似甜美的女孩子身上——
“怎么了吗，局长？”
余烁见状歪了歪她的鹅蛋小脸，头上的马尾也随之耷拉在了肩膀上。
只是不知道这副可人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没什么，只是您的思路的确很清奇，我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
昇枫挤出一个微笑道：
“我们会从这个方面审理这起案件的，感谢你们提出的要点...”
“哦，说起这个点…”余烁没有给昇枫留太多的间隙，没等他说完，便再次开口，语气里也再次透出一股子激动：
“我还想到一些延伸的东西，如果局长您不介意的话…”
“余烁！”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砰地推开，原本厚重的大门此刻却像纸片一样被抡到了墙上。
门边站着的乔麦弓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则扶着大门，胸口急促的起伏表明了她刚刚的匆忙——
“说了不要在局里乱闯啊，局长办公室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片刻，乔麦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了头：
“早上还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进局子人就不见了，要不是我同事告诉我……局长？！”
昇枫盯着门口喘不过气的乔麦，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上节奏的大脑此刻完全宕机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警察抱有如此浓厚的感激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