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荒草丛生的废弃工地里,阴暗天空下几根堆起的水泥管是这片荒草原上唯一的凸起。
一把黑色的小伞被高高举起,在清冷的风中微微摇晃,女人带着女孩,来到这里埋葬。
“就选在这里吗?”女人身材高挑,脸色惨白,她低着头看着手握小铲的女孩。
“嗯,我比较喜欢这个地方。”说着,女孩将铲子插在地里,掀起了第一堆烂泥。
...
...
到最后,她们还是等走了夕阳,但大安还是没来,阮小白和宁桃并没有等来她们想要的答案。
“走吧。”
“嗯。”阮小白站了起来,但就在她收拾好书包的时候,宁桃突然站到了她的跟前。
“有什么事吗?”
宁桃低下头,抿了抿嘴,好像有点害羞,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那一番话吧,但阮小白觉得真没啥必要,反倒宁桃现在这么正式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领带歪了哦。”宁桃温柔地说道,然后伸手帮阮小白理了理领带,看来她最后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滨河的小路上,狭长的走道通向模糊的远方,被晚风撩起的枯叶在昏黄的灯光中摇曳着,她们并排往前走,与以往总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两句有的没的的时候不同,一股奇怪的尴尬始终蔓延在两人的中间。
“这条路,小白你熟悉吗?”最后还是宁桃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对岸黑暗中的路灯与霓虹。
“这是我回家的路啊,怎么了?”
“老妈很久之前带我来过一次,是来散步来着,我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交流。”
“就在那时候,她跟我提起一件以前我在这里掉进了路边水沟的事情...她讲得很生动,讲那时候的我浑身是淤泥和污水,活像个泥娃娃。”
宁桃的声音颤抖着,藏匿着激烈的情感。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要将冰冷身体重的所有气息都挤压出来。
“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记得在我变成僵尸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我究竟是为什么才变成了僵尸,不管是痛苦的...温馨的,还是快乐的,这些感情我通通都不记得了。”
“甚至——我不记得她是否真的是我妈妈。”宁桃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第一次以如此脆弱的方式向他人展示。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小白...老妈她,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刚刚的伤学姐,就是来跟我提起这件事的。”
“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宁桃咬着牙说道,痛心溢满在每个字之间,她眼中的对岸早已被泪水打湿,交错的霓虹化作五彩斑斓的星星,在少女的眼眸中闪烁着。
“我一直想要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但万一查到最后,结果是我无法面对的...”宁桃抬起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脸上的妆容也一并被抹花了。
“我害怕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希望,等到那时,你能在我身边。”阮小白感觉宁桃握起了自己的手,并不温暖,但却柔软。
“嗯,一起找出答案吧。”
...
...
等宁桃回到家之后,灯都已经关起来了,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们,在门口脱掉鞋,在墙上摸向开关的位置。
啪,灯亮起来了,但她并没有碰到开关。
“啊...老妈。”宁桃被吓了一跳,以往她都对老妈这种一惊一乍的方式感到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却感受到一股本能般的恐惧。
“我在锅里帮你留了饭。”
“嗯。”宁桃低着头走到了灶台旁边,炒锅的锅盖下摆着一碗米饭与一小盘炒青菜,而高压锅里面还有些排骨花生汤。
宁桃的老妈,宁宜其实不是很擅长做饭,但她学得很努力,就算知道宁桃因为味觉退化吃不出什么味道也会同样认真地将菜做得尽可能好吃。
宁桃将晚饭端到了桌子上,都还是温的。
“最近在学校都过得怎么样。”宁宜坐在了她旁边,用幽幽的语气问道,她的脸色在顶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惨白。
“还不错。”
“听说你和阮小白挺要好。”宁宜的语气平缓而冷静,她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宁桃。
“是的。”根本不可能隐瞒过她。
“...注意不要过分亲密了,纵使她能够接受你...纵使她的处境跟你差不多,但这种情况下,你和其他人的交往最好还是少一点。”她的语速很快,但停顿却又很长。
“我知道了老妈。”宁桃低声回应道,但等她抬起头,却发现了宁宜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那张脸好像比之前要更加地苍白与瘦削,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不,你不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一把抓住了宁桃的手腕,将她的脸直接拉到自己的跟前,喘着粗气。
“妈...好痛...”宁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宁宜。
“不...不对,对不起...我,宁桃。”看到宁桃恐惧的表情,宁宜冷静了下来,她惴惴地缩回了手,躲闪着女儿的视线。
“很抱歉...”她站了起来,面色更显憔悴了。
“但是,你真的没必要离开家。”宁宜慢慢地退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语言中透露着一股央求的气息。
“妈妈会保护你的,永远。”
...
...
阮小白放松地坐在天桥的栏杆上,望着脚下流淌而过的车流,她陷入了思考。
她回忆过了和宁桃的母亲宁宜的每一次见面,她的神态,面容,身体状况,甚至是身上的装饰。
但阮小白什么也得不到。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被黑色的迷雾蒙蔽,留下一串又一串的秘密。
“没办法了。”阮小白叹了口气。
也许是时候了...人类生活过了太久,她都要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东西了。
阮小白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从天桥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了一辆行驶过的卡车上。
疾驰的风掠过她的身体,阮小白身为人的形态彻底消失,她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像伪人那样解决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