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山峰上,两道身影望着那片空洞,伫立良久。
“家主,不知,白家老祖给的那书......”
“你自己看吧。”
全书厚近半尺,封面上湛蓝的纹路散发着点点微光。
翻开第一页,其上仅写着两句话。
‘但行前路,莫问归途。’
其下是一个由笔和书构成的图案。
‘放下所有,归于一切。’
其下是一个齿轮和指针构成的图案。
长老紧皱眉头合上封页。
“家主,这两条是,白兰家训?”
“你知道的,白兰家一向如此。”
其实不完全是,但作为应急手册的编纂者,将家训用于警示外人并不礼貌。
所以,白雪在主页上,沿用了自己的话,以及某位睡不饱的狼崽的话。
“他们即便自己不将生死看在眼里,但就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吗?凭什么!?”
“莫问来路白司书,不为人哭姬司时。”
“......”
“她们的决断虽不全对,但一直都是为了生存,不是吗?”
“我们这一生修行,与天争,与人争,一世的逆天而行,终是要落到一场空吗。”
“虽然我很不想打击你,但是,照司书所言,天道从来不曾侧目于我们。”
“那,司书可曾言,天道想要的是什么?”
家主闻言,久久不语。
而其身侧的长老,看着气息肉眼可见萎靡下去的家主,也未追问。
“齿轮。”
“什么?”
“所有齿轮。所有资源。所有动力。祂要的,是转瞬即逝的万事万物,和在那之上建立而起的通天坦途。”
伸出手,望着自己那历经千百岁月的掌心。
“天地不仁。”
日出东方,光芒照耀在长老背后,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凉意。
家主缓缓放下的手,不由攥紧。
“不过蝼蚁,妄于天争,可笑,可悲。”
“凡人面对我们,我们无所不能,他们无能为力。”
“但是,天道大势在前,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长老深吸一口气。
“那么,敢问,路,在,何,方。”
“为了生存,保持强大。”
“哼!”
长老周身气息涌动,惊起一片飞鸟。
很快,又平息下去。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拥有能够违反天命的实力,那我们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了,不是吗?”
大炎仙朝皇宫。
“这是公孙司命的意思?”
一袭黄袍的天子紧紧盯着眼前对着自己大放厥词的现任大司命。
“只是一个建议,陛下不必动怒。”
“建议?!”
赵启凌猛地拍案而起,桌上奏章纸砚都被震散,落到地上,一时间,华丽的御书房内显得杂乱不堪。
“是的,只是一个建议。”
就像是没看到一样,大司命平静道。
“时间还算充裕,您依旧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赵启凌缓缓坐回椅子上。
“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开那口,你......唉。”
“陛下,臣请告退。”
“得了,赶紧滚,看见你就来气。”
四周安静下来之后。
“那么,你觉得呢。”
赵启凌手背之上,一道淡淡的金色龙纹浮现而出。
“无感。”
人皇之剑,名为轻舟。
剑灵轻舟,整个仙朝事实上资历最为悠长的一位。
大司命冒着天子震怒的风险,孤身前来御书房进谏。
但他带来的谏言,却是劝自己放弃所拥有的一切,放弃所有先祖苦心经营的一切,放弃这一庞大的朝廷,将大炎的未来交给天下苍生。
甚至,他还带来了被其称为君主离线制和众生主义制两种相对于皇帝制更为完善的两个制度,以及其之上的全数发展企划和相关的事件处理方案。
在那一瞬间,赵启凌还以为大司命是来篡位的。
“你知道的,我并没有所谓大脑的结构。”轻舟道。
“那,苍生呢?”
“你知道的,她一向只会抱怨。”
赵启凌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胆小。”
“你甚至知道自己只是温室里蕴养出来的花朵。”
“帮我。”
“你知道的......”
赵启凌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
‘近日洛城附近遭遇洪水,当地百姓伤亡惨重,众多百姓流离失所。......’
‘臣请陛下派遣救援’
“洪水,吗?”
洪水,天灾,会摧毁沿途的一切。
凡人的一切。
他有修为,他是修士。
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弹指之间就可以解决的小事。
但。
抬起头,看着门墙的夹缝之间所露出的蓝天白云。
院落之外,大司命立于门前,直面围拢而来的文武百官。
“敢问大司命,陛下何在?”
“在御书房内,陛下在思考,他需要安静,在此期间,朝政就需要拜托诸位了。”
“我们如何信你?”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还请你们给予轻舟前辈一点基本的信任。”
“诸位,且先退下处理朝政,我能感受到陛下的气息平稳,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丞相发话了,那就拜托了。”
一众文官离开后,为首的武将也摆摆手让其他人离开,自己则是和丞相一起面对这位大司命。
“二位。”
“大司命见谅,我和陈帅只是担心陛下。”
“李相言重了。”
“你做了什么?”
面对体型魁梧的陈长安,大司命仅仅是将食指置于唇前。
“陈帅稍安勿躁,陛下只是在,悟道。”
“这种频繁的波动,在可不是在悟道的样子。”
陈长安将手搭在腰间长剑剑柄之上,目露凶光。
李无计将手轻放在陈长安蠢蠢欲动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长孙司命,不知可否让我看看你给陛下的奏折?”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
李无计对此发言持保留意见,司命台和他们的关注侧重点向来不在同一方向上。
接过奏折,翻开第一页,李无计直接呆愣在原地。
许久,陈长安蹙眉,从李无计手里抽过另一张奏折。
随后,他也愣住了原地。
日出。
日落。
“啊。”
“怎么?有想法了?”
“轻舟,前辈,你怎么看待我这个皇帝的?”
“哈哈,当然是......”
“轻舟。”
沉默良久。
金纹微微闪亮。
“你知道的。”
“是吗......”
“不然?”
“是啊。”
“所以,你的想法是?”
赵启凌起身,走出御书房。
夹缝之间的天空被放大。
一览无余,一无所知。
“天灾啊,天啊。”
“依你所见,我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你比他们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依你所见,对于这天,我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比他们强一点。”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是啊。”
“所以,你的决定是。”
“以人皇之名,轻舟。”
“我在。”
“助我。”
“领命。”
“希望,时间还足够。”
院落之外,对峙的三人耳边响起他们那日思夜想又耳熟能详的声音。
“三位,且随我,上朝。”
“是!”
“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