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藏匿在草丛中,捂住沉重的呼吸,身上细碎的齿洞正向外滴出颗颗血红,她沉静地观察着失去目标后逐渐逃离的鸟雀,将更为有力的右手置于镣铐锁链之上。
追了她这么久,害她受了这么多伤,也该给点补偿吧?
“簌簌——”
铁索缠绕住迟钝落单之翼,她轻盈一抽便将对方抓回掌心,魔手的两指抵住那锋利的鸟喙,其余三只则缓缓推入对方的身体,见证血浸透纯白羽翼,她发觉鸟的身躯逐渐消融在掌中。
就连生物也能吃啊。
“唔!?”
与先前吞食无生命体的感受截然不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灌入脑海,令她头疼欲裂。
驰骋在蔚蓝而广袤的天空,森林的外围尽在掌控之中,成百上千的白色小雀群居恣睢地翱翔,直到某个不长眼的女人闯入它们的领地。
那是一名被长袍裹得严严实实,以围巾遮掩住口鼻的人,唯能行清秀的白皙面庞和纤细修长的肢体看出她是名女性。
鸟群对闯入自己领地的入侵者自是不满,当即掀起风暴席卷将近半径百米的树林。
烈风蔽眼,其中却不见分毫血光。
“仓啷”
清脆的拔刀声跨越风的喧嚣,深邃的漆黑转瞬撕裂暴风,无数同族的遗骸被绞杀得不留余烬,仅残余下十余只和它一同仓惶逃窜。
“去吧,去替不愿为腐朽所囚禁的受试者指明道路。”
鸟兽不知晓人类言语的含义,仅是疯狂地向深林逃去,跨越过流淌的溪流,直到破损的木屋映入眼帘,周遭静匿,它们方才立于枝梢休歇。
直到被她杀死。
“……”
那是,那只鸟雀的记忆,而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她的那位买主。
那么,只要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就能找到溪流,再跋山涉水个把天就能找到那家伙了…
“哗啦”
上蔽的林叶被折返的鸟儿所拨开,她眼前一凛,立即藏回草丛中,然右臂隐隐发烫,驱使着她内心的嗜血。
还想要吃么…抱歉,但她实在没有余力同时面对十余只魔兽啊。
一两只小雀补充的能量根本不足以帮她恢复先前被追杀而弄出的伤势,同时面对十余只,性价比实在太低了,风险也高得吓人。
蓝纹逐渐朝向赤色转化,仿佛是被魔手发散而出的光芒所吸引,在地面上扑腾的白雀将头转向她所在的草丛。
“咯噔”
心脏仿佛停了一拍,她紧张地凝滞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塑,不去看,亦不动弹。
身旁枝条摇动,振翅的微风拍打在她的侧颊,就连呼吸都被冻结,她甚至能感受到鸟喙即将触及自己的身体。
“哗——哔…”
在鸟啼而出的那刹,利爪转瞬将之撕裂作两截,少女向前横冲直撞,双手交叉在身前,突袭而来的风刃割破肌肤带出血色长痕,余光发觉身侧的树木,她身子一扭踏上树木,将自己向空中送去。
疾风擦过背脊,血光迸现,但并未切裂脊椎。
机会…
在半空中迅速锁定剩余鸟雀的方位,踏回地面后右臂强硬地将身侧树干砸断,她俯下身子借着树木防护住这波密集的攻势,随即轻盈踩上千疮百孔的树木,巨力溅起木渣,在森幽中跃动的赤色光辉显得不详而残虐。
轻易地将最近一只预备飞离的白鸟捏作毛团,但紧随而来的密集连击令人苦恼,少女周身炸起血雾,疼痛令得双腿脱力,自树枝上跌落,不怀好意的白鸟早已蓄起下一波风刃,打算将面前这已无反抗之力的家伙分食殆尽。
这局面可谓糟糕透顶…
她苦恼着自己的冒进与对战斗的极度陌生。
若是能有远程手段的话就好了…以近身战处理这些分布散乱的鸟雀实在太过艰难,近乎不可能。
“但总归不是放弃的时候。”
尽管已然黔驴技穷,她依旧如此警示着自己,随即眯起了眼,将被疼痛分散的注意力强制集中起来,黯淡的视界中,右臂仍在有规律地闪烁着赤红,她灵光乍现。
说起来,这只魔手可以吸收生物的记忆,但它的能力仅限于此么?
她吞噬了那只小雀后得到的总不会仅有记忆吧?!
利爪扣入土壤贪食着养分,少女在心中祈愿着,试图找寻体内是否产生了什么变化。
余光察觉到鸟喙中已然再度蓄起青光,心中愈发焦虑,可即使闭目感受,她也唯能体会到双腿在籍由能量修复而作痛的事实。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烈风狂啸,将大地四分五裂,泥土混杂着血花飞溅。
“哈啊…差一点……”
勉强恢复过来的双腿蹬地躲过攒射,却负上更严重的见骨伤痕,吞噬修复的速度已然达到上限,她绝对无法在下波风刃来临前闪躲开。
她会死,毋庸置疑。
“开什么玩笑?”
她质问自己,可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思考,大脑也唯能想到可悲的结局,那彻底失去行动力的自己在哀嚎中被生食血肉而亡的结局。
“那种事情,我不接受啊……”
魔手贯入树干,指节弯曲将利爪刺入树干,两世为人,她首次感到如此强烈的不甘。
在距现在遥远的前世,“她”还是“他”的时候,“他”从未思考过前行的目标,自幼便失去父母,长大后也鲜少接受到来自他人的好意,这样的“他”从未思考过自己是为了谁而存在,死亡于“他”也不过是一件【事情】,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如今,我分明已经有了为之付出的目标啊…比过往任何一刻都更为明确的目标…怎么可能再接受如此潦草空无意义的死亡啊!”
腰身粗的树干骤然摧折,怪力爆发,她直截将整棵树木当作长矛般飞掷而出,躲闪不及的白雀眨眼间被碾轧作一滩模糊的混羽肉块。
狂风呼啸,将她的皮肉翻卷,伤口处隐约显出苍白,她不再言语,只是一滴晶莹自眼角滑落,渗入魔手之中。
她跌落于落叶丛中,血色扩成湖泊,白雀们纷纷围上,鸟喙中无数利齿显现,它们正打算将面前这具尸体分食,可林间风声响动。
“嘀嗒”
血珠落入血潭,白雀们正以不灵活的脑子思索风声的由来——
“刷啦”
无形的劲风将它们的同伴裂解。
朱唇微张,露出其中如野兽的利齿,僵硬的身躯以无比诡谲的动作站起,就像是把向后倒下的动作倒带了一遍般。
“……”
灰色荒火在瞳中无声地燃烧,她默不作声,作出低沉的嘶吼,风在她的掌心回旋,化作无形的利爪。
“叽——”
高昂的利爪,化作了白雀们的终末。
数小时过后,溪水如镜,倒映出烤得金黄的烤肉,只可惜附近没有鸭子,不然她还蛮想品尝下鸭脖的味道呢。
在滋滋声中将削得锋利平整的树杈上的烤鸟肉咬下,她品尝着鸟肉的香嫩酥脆,却提不起一丝欣喜。
“当啷”
浸入水中的锁链轻轻摇晃,犹如清脆的风铃。
树叶的萧萧声伴着虫鸣,她笑了。
无名的液滴悄然滑落水面,有部分漂浮于水面,却也有部分与静静流淌的溪水相融,与之一同流向远方。
“已经过去了呢,”
悲伤什么的,
“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泣,直至我点燃他们繁华的房屋,将他们的头颅高悬于钟摆之上。”
她不会停住脚步,因为她是幸存者,所以她要背负着【死者】的份一同偿还回去。
补全破损的缠身绷带,她以牙咬住最后一卷,然后将它随意地丢下。
但,至少此刻,她尚能享受安宁的漫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