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深邃的夜空下,林间荧光点点。
跋涉了一天的行者暂歇下脚步,抱着发软的双腿呆呆地凝望着以枯草堆作底点燃的安全篝火。
磷光飘摇,几乎将少女拉回数月前那场人为的灾祸中。
转生至这个世界的十二年间,她在贫民窟中本过着无比寻常平淡的生活,居住环境虽在贫民的住所中算得上上乘,但也绝不是多么优越。
残缺墙壁时常会漏风,暴雨天渗下的雨滴浸湿衣物令人冰寒的同时打搅得人睡不安稳。
每当这时候,母亲就会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用身子替她保下温暖,而她则自然地沉醉于这前世从未体会过的亲情中,驯服地任由她抚摸自己的秀发。
而当家中食量紧缺之际,母亲便会带着她到森林外围采摘些许野果和野菜用以果腹,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猎区荒废的陷阱里找到新鲜的自助兽肉。
就平凡程度而言与前世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多了一丝独属于亲人与朋友的温存。
直至数月之前,贫民窟遭到一伙“暴徒”的侵入。
他们残害失去劳动力的老人、女人和残疾人,将幼童与青壮年抓去当贩卖作奴隶,他们点燃房屋,肆意释放着积压心底的嗜虐——
焰光冲天,遗骸遍地,鲜血交织作湖泊,地狱一角在人间显现。
那染血的雍和女性始终维系着优雅与和煦的笑容,直至终末之刻,燃烧的房屋坍塌,将她们永世分隔,受束者被锁链囚禁,唯有不甘的嘶吼。
每每回忆起在须臾间消逝的幸福,都令她胸腔沉闷,怒火也随之燃起。
“莎莎”
夜风卷动草丛,窸窣的动静将她拉回现实。
尽管距约定的场所已然不远,但尚不能放下警惕,她知晓森林的夜晚会孕育凶险,吞咽下性命…不,或许不仅是森林,即使是被文明秩序所约束的钢铁城邦亦是如此。
在心中暗骂秩序的无用,她谨慎地拾起地上的石子,弯曲着身子向草丛摸去。
石子自指尖弹出落入丛中,草叶开始不断地抖动,她张开利爪,神经紧绷。
苍翠中忽然钻出黑影,她定睛望去,有着拖地长耳、身形修长的兔子自草丛中跃出。
“呼…引行兔而已么…”
连魔兽都称不上的普通动物,性情乖顺,传闻里还会为迷失者引导出林的路途。
安下心来,只是紧接着她又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引行兔慌乱地蹬踏着地面,头也不回,仿佛被某种恐怖的事物所追逐那般。
“!?”
草叶纷飞,暗红色的影子撕裂了寂静,逃得飞快的引行兔被眨眼被锐牙洞穿脖颈失去挣扎的气力,血液滴答作响。
暗烛吞咽下唾沫,恐惧感油然而生。
是犬?是狼?
外形犹如食肉目的生物静静地立在原地,身影在破碎的月光下若隐若现,须臾间的急遽与静止显得如此突兀。
那对退化了的淡黄色眼瞳中并未映出自己,只是颚旁如鱼鳃的部位翕动着,它缓缓地转过头,将引行兔整只吞入腹中,即使相隔数米暗烛亦可嗅到对方浓郁的兽臭与弥漫的血气。
三米左右的身躯横开,自颚中喷吐出白气,掌上复数层的爪子铺开,它挪步向孤身的灰发少女。
野兽眼中凶光闪烁,风压化作远胜于她风爪的刀刃袭来!
遭…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携着风压的爪击瞬间撕开她的腰腹,在气压的挤压下鲜血如喷泉般奔涌而出,深邃得足以看见苍白骨骼的伤痕中几近流出内脏。
被劲风吹飞撞断溪流对岸的树木,口中吐出鲜血,极度的危机感取代钝拙不安,魔手刺入树皮中吞噬能量以修补伤势,哪怕时间不足以让她将之彻底吞噬殆尽来痊愈无妨,至少别死在逃跑的半路!
本来就是忧心夜晚会有危险而选择暂歇片刻,却没料到遇着这样的怪物…她完全可以肯定再来十只自己都不够给对方塞牙缝,所以现在必须要逃,她可不希望仇还没报就成了不知名魔兽的口粮。
将铁索钩上树梢,快步攀上树枝,在树上看向先前那匹暗红魔兽撕咬向她的地方,却发觉那怪物早已仿效自己攀爬树木,速度甚至犹有过之。
很显然,它也很擅长在林间跳跃移动。
“靠!”
一向话少的她难得地爆出粗口,以风弹作为推力让自己在林木中高速飞跃,惊险的逃杀在密林中展开。
逃不掉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距那买主先前斩裂风暴的地域相距不远,即使慢吞吞地散着步也不过半个小时,但她现在正被死神紧追,哪可能慢悠悠的!
推进用的风魔法大量地吞食着她从未训练提升过的魔力,她感受得到,只要再推进近百米的距离魔力就会耗尽。
失去了魔法的推进,单凭这疲惫不堪的负伤身躯,她不出数息就会被咬断脖子。
追逐的紧促感激起肾上腺素,腹部的疼觉渐渐压下,她不再一味地逃窜,转而在推进的过程中俯首搜寻起周遭来。
虽说在本以为较为安全的森林外围遇到这等魔兽实在出乎意料,称得上巨大的失算,但所幸还有机会补救。
最后的一枚风弹让她稳当地落在枝梢上,然脆弱的枝条承载不住人的体重而戛然断裂,少女狼狈地在地上滚了数个圈,失力地躺倒在地。
剧烈运动大副牵动伤势,大量失血令她头晕眼花,哪怕那根树枝不断掉,她也早晚会在腾跃的过程中自己摔下来。
见猎物跌倒在地,暗红恶兽却并未果断地上前撕咬,而是抽动着鼻头,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踱步。
心中一紧,暗烛攥紧了拳头,她拼命地祈愿,几乎将记忆中的各式神佛都念叨了一遍。
再踏前一步…一步就好…
【猎区】可是正在眼前啊!
可那魔兽对待虚弱的猎物无动于衷,就像是要等待猎物自己放血而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瞥见那视力极差的黄色眼瞳。
以嗅觉来寻敌,对吧?!
少女以魔手撕裂自己的身躯,将鲜肉抛掷向它的口中。
“吼——”
品味到血肉的鲜美,再也抑制不住吞食的欲.念,暗红之影仰天咆哮,披着月光织作的羽裳亮出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利爪。
毫无疑问,双层利爪轻易地贯透了猎物的胸腔,它张开双颚正欲撕咬下本该失去抵抗能力的猎物的血肉,然后肢落的那刹,地面下陷,将原先碾碎少女的力卸去不少。
“吼…”
如被人圈养的小犬那般可怜地呜咽,它轧断落穴中的尖刺,身上的薄鳞被剐蹭出血痕,半截身躯跌入陷阱当中,它正欲抽出利爪,前爪却传来剧痛。
“轮到我来狩猎你了…对吧!?”
借着对方向后拉拽的力道,她扒住魔兽的手臂,魔手深深刺入那兽爪之中,黑曜石般的魔手上伸展出四根更锋利修长的黑爪,她的手臂向着面前的恶兽转化。
大颚张开意图咬下面前恼人猎物的头颅,而少女早早抽出魔手,利爪自下而上地穿透它的双颚,不顾胸腔中的尖爪掣出接近把她分断的伤势,她怒号着将魔手直接穿过下颚探入腔中。
密麻的尖齿咬合,在它的口腔中飙射出无数血箭,喉道被异物堵塞而本能地意图呕吐,它下意识地张开咬紧的双颚,少女吞下扎心痛楚,魔手紧握,
伴随着大脑被碾碎,夜幕下的争端悄然落下帷幕。
暗红之影被彻底分解,唯有铺陈遍地的血水能证明此地曾发生过的激烈厮杀,少女瘫坐于地。
巢穴的温暖,以及那只引行兔的口感,入脑的简短记忆显示着先前那匹魔兽不过幼崽。
不过…幼崽?
就连区区幼崽都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愕然在原地,受血气吸引而来的野兽向她嘶吼示威,却被她身上的暴虐气息震慑在原地。
“不必自我怀疑,那等魔兽本不该出现在森林外围…这初次的考验,你完成得很优秀,我都打算给你发些奖赏了。”
以围脖遮住脸庞的金发女性轻轻搭住了她的肩部,将自己的斗篷披在一丝不挂的灰发少女身上。
“我不需要奖赏…我只需要知道那些该死的杀人犯究竟是谁!”
猛地转头,甚至一时间忘却奴隶的身份,她扯住面前之人的手臂,颈部项圈予以强烈的电击警告。
“冷静,暗烛,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奴隶骑士。”
原先粗重的喘息渐渐平缓,灰发少女向对方顺从地颔首。
“抱歉,我尊敬的主人。”
“态度修正得不错,但是迟来的冷静毫无意义,不是么?”
天蓝色眼瞳中唯有深邃的冰冷,她扯住少女颈上的链条,那故作顺从的脸近在咫尺。
“呃…”
“接下来,必须要给不听话的奴隶一些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