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深夜之刻,人们本应如温驯的家犬安静地瑟缩在家中,然酒的辛辣与烟气的刺鼻萦绕街头,身着华贵衣装的人们在街头勾肩搭背。
“那个…我们现在还在巡街吧…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位于群体后方,穿着纯白修女服的少女战战兢兢地询问,她紧握手中银白权杖,不断地扫视四周,胆怯地像是随时都会冲出来什么怪物般。
“别担心了,安妮,大家可都是正式的职业者,有什么好怕的?”
以布蒙面的黑发女性转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酒气熏得她厌恶地别过头去。
“可毕竟我们先前做了那样的事,万一有人报复…”
“把他们料理了不就好了,难不成你还担心几个贫民有本事把我们宰了?你总不会是良心不安吧?”
前方穿着银铠,只露头部的骑士满不在乎地说道,像是被说到痛处,被称作安妮的牧师低下头。
“看开点嘛,我们也是听命令办事,往好处想想,至少有了那笔委托金后我们接下来数月都用不着出委托面对凶恶的魔族了,再说了,安妮你也没亲自动手不是?”
将手搭在成为正式职业者时间尚短的牧师少女肩上,刺客柔声安慰着,在温婉的话语中逐渐平静下来,牧师少女面色沉重,许久才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开口,
“砰”
如同西瓜炸裂,红白混合的液体黏着上麦色的脸颊,弹孔深陷砖石之中,无首尸躯扑倒在地,圣洁的牧师服被涌出的鲜血浸透,刺客的手凝在半空,满目呆滞。
“敌袭——”
赤色裂切漆黑袭来,自袖中滑出匕刃架在利爪的间隙,刺客垂首看向面前笼罩在斗篷下的偷袭者。
被酒精与药物麻痹大脑的几人尚不知晓发生何事,刺客啧了一声,血色气流自袖中附上刀锋,曳出拉长的血刃将利爪向后弹去,正当她要抹过少女颈部,她听见扳机的轻鸣。
枪火咆哮,意图穿透她的脖颈,她自是不愿与面前的魔人换命,然仓促间的强制闪避来不及规避,她只得以肩部承载下这一击。
“呃…该死的,那只手臂…我记得你,你是那只混血。”
还真的,有人来寻仇了。
“别愣着,你们几个!”
语气附上寒霜与气恼,她瞪向面前的魔人,捂住挂彩的肩膀,脚步微微后撤,坠入地面的阴影中不见踪迹。
“很高兴你们没把我忘了。”
将心中暴怒吞咽下肚,稚嫩的面颊呈出无谓的冷淡,无视不见踪影的刺客迈步向前,街灯照射在她发红的手腕与那柄银白的凶器。
“所以,还有什么遗言么,我会把它刻在你们的墓碑上。”
骑士立即拿起剑盾与她对峙,橘红的火球悬浮,粗犷的大汉抽出战斧砸碎地面,反应过来的几人做好应对,打算将面前的袭击者当场斩杀。
魔手捂在胸前,感受那被压抑的火焰的灼热。
将手指弯曲到极点,就像是要将之扭断一般,无形的利爪向前挥出,骑士眯起眼睛,向前大步跨出,盾牌架在前方,他犹如厚实的墙壁承受下风爪,纹丝不动。
“哈!不过如此。”
“砰”
在他出声的下一秒,子弹穿透银盾,血液在半空炸出不详的彼岸花。
“咳啊…下贱的杂种,你竟敢——”
剧痛叫人忍不住地痛骂起来,在视野中那少女垫步冲来,魔爪前伸,吓得他连忙摆好防御的姿态。
“叮”
“你在害怕什么?”
指背轻叩盾牌,早在战前便被补习了一番正式职业者的实力,暗烛深知自己绝对无法正面撼动一名正式骑士。
但是,面前之人却在畏惧着她,她肆意地咧起唇角,满脸戏谑。
“看来你的素养不太合格啊…?是欺凌弱者久了,就连正面战斗的技术都忘了么?”
“闭上你的*粗口*臭嘴!”
“等下,你和她离得太近了,凯亚,这个距离我的魔法没法施展!”
无视魔法师的呼喊,他在圣光的环绕中奋力盾击少女的躯干。
后仰的身躯在空中倒飞,少女口中喷出血雾,陷入队友被杀害的愤怒中的骑士猛冲而出,誓要把少女一刀两断,身侧战士正欲跟上他的步伐,
“嘘。”
唇中呼出噤声的示意几乎在一瞬间牵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瞳孔猛缩。
街灯之上,身披银甲的白发骑士沐浴昏暗的月光,举起双管手炮,沉醉的表情像是在指挥一支交响乐团。
奏鸣起撕破宁静的摇滚乐,爆裂簇簇血色烟火,炸裂点燃气氛的炎团,将战场分割作两半。
“我和她做了个交易,要将你们留给她裁决。所以安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太痛快的。”
她抽出细剑,目视远处与骑士缠斗的少女,面露残虐的笑容。
她要将至深的恐惧刻入面前几人的肉与骨中。
……
“该死…该死的,放我过去,你这恼人的杂碎!”
炎幕遮挡不见队友身影,唯有令人不安的尖啸入耳。
风刃与枪火狂啸,不再轻易贯穿附魔后的盾牌,却阻碍着他抽身的步伐,无法忽视,令骑士气恼万分。
不行…必须要先解决这惹人厌的魔人!
他迎天跃起,延展出数米的光之利剑向下痛击大地,崩裂出的碎石像流弹般飞射向毫无防护的暗烛。
“终于肯正视我了?”
掌心放出的风弹将碎石尽数吹飞,少女弯腰避过光刃的横斩,不退反进地举爪与向前撞来的盾牌对碰,风压卷起沙砾,刮破脸颊,深陷地面的萝足磨破出血珠,这一次,她毫不退让。
角力之时,利爪伺机刺入盾牌,窃走对方注入进盾牌的圣力,灿金色在瞳中燃烧,她知晓如此孱弱的自己该如何自无论实力还是经验都远胜于自己的对手手中掠走胜利。
察觉自己的能量在不断流失,骑士慌乱地释放圣力将少女击退,自己则是将盾牌负在背后,转为双手持剑,不再给她角力的机会。
“就是这样…这才是我的计划。”
少女喃喃自语,利爪刺入地面硬生生地止住冲势,不知觉间她已然停留在无首的尸躯旁。
以子弹逼迫冲来的骑士挥剑格挡,左手腕疼得像是断掉一样,魔手吞食着逝者的身躯,磅礴的能量无止尽地涌来。
“呃…”
先是右臂剧烈地胀痛,而后大脑像是要被撑破,记忆于一瞬涌入脑海。
手捧花蕊,静卧三尊高大的神像之前。
孤身者祈愿他人的幸福,希冀某日成为牧师救赎谁人。
直至被调派远离出生之所,在战场上见证同行的预备职业者被魔族残忍杀害,之后畏缩着不敢向前,直至被现今的伙伴相中,组成团队。
得到安慰而再度鼓起勇气再度以正式牧师为目标前行,表面上脱离恐惧的她不过踏入另一潭淤泥。
善意逐步磨损,原先连狩猎安居森林中的魔兽的行动都不愿参与,现如今却愿意为屠杀同族而献上支援,她察觉自身渐染污浊,她不再祈愿他人的幸福,转而渴求自恶行中脱身。
当她立下决意,不再助纣为虐,预备与同行了数年的友人道歉之际——
她的意识就此中断。
“……”
暗烛拎起身侧的银白法杖,魔手将杖端削去作为短枪。
“倘若你当真想赎清罪孽的话…那就将力量借于我吧。”
助纣为虐者,她不予谅解。
但…以逝者的力量来裁决恶行,大抵能让那堕入地狱的灵魂得到些许慰藉?
“呵…还是有些悬啊。”
她感受得到,体内魔力并未得到补充,而是引入了某种新的力量,与先前自骑士身上掠到的力量同质,名曰“圣力”的力量,但强度也仅是略微优于体内魔力,但牧师体内的圣力分明远胜于她。
也就意味着,通过吞噬来扩充体内能量上限的效率极差。
更要命的是,牧师记忆中攻击型魔法极少,大多以束缚类与辅助类为主。
“也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自战斗开始就逐步高涨的怒意再压制不住,魔手握拳砸击地面,金色锁链拔地而起贯穿向骑士,却被纷纷斩飞弹开。
不信邪般再次唤出金色锁链,骑士通畅无阻地穿行在锁链间,以剑刃劈斩出道路。
“木大木大,你的攻击对我可是毫无意义,赶紧痛快地去死啊!”
短枪在面前急速放大,他连忙朝短枪斩去,不同于子弹与锁链,短枪被从中切开的同时化作两截延续着冲势,若非他后仰得及时,头颅已被穿透。
“圣系·光辉贯枪。”
少女大声放言,骑士连忙盯紧她的魔手,忌惮起混在锁链中的投枪攻击。
但自掌中却并浮现料想中的长枪,而是光芒爆闪,整个街道在这一刻映得有如白昼。
被刺得双目紧闭,忍不住流出眼泪,他胡乱地挥剑,唯有空气被切开的空虚手感。
“咔”
击锤落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彰显着战斗的胜者。
“庆幸吧,我不打算像你们病态地以折磨他人取乐。”
“等下…算我求求你了,我家里还有——”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灰发少女扣下扳机,宣布无可置否的死刑裁决。
自盔甲间渗出黄色的液体,暗烛捂住口鼻厌恶地远离。
“然后,再把菈丝忒那边的家伙处理完毕…”
那个刺客大概是舍弃队友逃走了吧。
但死亡总会找上她的,唯独这点不可置否。
一边想着,拨开炎幕的那刹,惊恐顿时铺满脸庞。
胃部痉挛,几近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