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烛回到艾朱狄的宅邸时已是临近傍晚,接连的事故令原本与天噬约会而获得的好心情已全然不见,她呆呆地握紧手中的吊坠,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咚咚”
几声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来者不难猜测。
艾朱狄还在跟那位玛薰交谈,而宅邸中除了艾朱狄就只有那位名为菈丝忒的异瞳少女。
“进来吧,门没锁。”
得到许可后,带着担忧之色的菈丝忒不出所料地从门后探出头来。
“你还好吗?在找到那个吊坠后你就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脸上有着,呃…面具?但还是不难感受到你的低落。”
“别担心,我很好……只是因熟悉的事物想起了过去。”
心中有了猜想,菈丝忒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是你重要的人留下的么?”
“嗯,是我妈妈的遗物。”
蓝色宝石反射出她眼瞳发散出的血色光辉,她未曾像今天这样如此临近地观察这枚吊坠,她的母亲将它保护的很好,就像是守护宝物那般,如今她方知这枚吊坠的含义,那也许是爱丽丝曾作为贵族的象征。
屋内的气氛叫人压抑,菈丝忒紧张地咽下口水,一边观察着暗烛的动作一边缓步移至灰发少女身侧,确定她并不抗拒后坐在了与她相邻的床板上。
“你要趁机安慰我来获取好感么。”
“呃……我并不是出于那么私心的理由才——”
“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
菈丝忒定定地盯住暗烛的脸,可那面具掩住了一切的表情,欢欣或悲伤、认可或否定,经由表情判断心理的方式不再奏效,在平静的语气下话语真假难辨。
“嗯……我现在当真需要有人帮忙舔舐伤口呢。”
将吊坠细心收好,暗烛身体自然地后仰卧倒在床上,凝视起颜色单调而令人安定的洁白天花板。
人之死叫人悲恸,她想要哭泣,却不能哭泣,但她曾立下誓言,在尽除仇人前不再流下一滴眼泪。
为了疗愈此刻的悲伤,她需要人的慰藉。
“如此脆弱且不会固执地拒绝他人帮助的我,是这个状态限定的呢。”
等到魔人化结束,她又会变回那个孤僻自卑的暗烛,为复仇不惜任何代价,即便伤痕累累也仅是独自匿藏,暗自神伤。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挑逗吗?”
菈丝忒也自然地躺下,现在的暗烛少了一份生人勿近的冷漠,多了几分柔和。
并非是偏爱现在的暗烛,面前之人早已撩拨她的心弦,无论变成何种模样都不会令她的喜欢动摇分毫。
但正如暗烛所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灰发少女向她敞开心扉,为那庞大到过激的善意而特别给予了一次拉近关系的机会。
“嗯哼…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无法否认。”
暗烛一直都能感知到菈丝忒的好意,但那份心意实在过于沉重,令人承受不起,加之方式过于强硬,她才屡次拒绝菈丝忒。
但如今菈丝忒意识到错误而变得缓和下来,愿意为了她压抑自己欲念。
她自是不介意给菈丝忒消除恶感,提升好感的机会,但能交好到何种程度全凭菈丝忒自己的造化。
“菈丝忒在面对悲伤时,是怎样克服的呢?”
“悲伤的事情啊……”
菈丝忒抿住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床单,旧时凄惨的光景再度浮现于眼前,默不作声。
“触及你的伤口了?抱歉,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讲给我听。”
柔软的手掌中被强行塞入坚硬,菈丝忒惊愕地看向身侧的灰发少女,暗烛并未转过头来,只是以柔和的力度与她相握。
“让我们来相互地揭开伤疤吧,如何?”
“为什么要这样,把深藏于心的悲痛再揭露出来,会让人很痛苦吧。”
为什么?
暗烛阖上眼睑,在她的脑海中浮出的是菈丝忒将自己紧拥入怀,凄厉嚎哭着的模样,丝毫没有往日的狂傲,脆弱得像个被赶出家门不知所措的幼童。
过去残余的创伤如尖利棘刺扎入菈丝忒的心脏,连轻微的牵扯都能让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暗烛正是想帮助她挑出那个尖刺。
“人类这种生物很难凭借自己的能力治愈严重的创伤,所以才需要将伤口展示于他人眼前,并相互抚慰伤痛。”
得益于魔人化下理性的思考,她得以将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结,编织作劝诫的话语。
“所以,介意告诉我么?菈丝忒的一切,作为交换,我也会把我的过去呈现于菈丝忒眼前。”
“嗯。”
被真挚的言语所动摇,菈丝忒将手置于胸口,那剧烈的心跳究竟是源于撕裂般的悲伤,还是对暗烛的爱意?
“过去,我是……”
“不,我并不是想要听菈丝忒你说出过去。”
聆听虚实难辨的话语,所能托出的唯有虚伪的关切。
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来理解菈丝忒,亲自体会面前这异瞳少女的过去,感受心态的变动。
“你愿意相信我吗?”
暗烛轻轻翻身,将菈丝忒压在下方,魔手与小巧的手掌相扣,爪尖微微施力,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传至大脑。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希望通过魔手将你我的心灵相互连接,这是让我们互相理解的最优解。”
抵抗不过下意识的一瞬,菈丝忒点了点头,默许她的行为。
白皙的肌肤染上滴滴鲜红,额头被冰凉触碰着,菈丝忒同样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候。
记忆通联,暗烛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漆黑的世界。
无数的影幕在眼前闪动,菈丝忒的过去被拆作无数细碎的影像呈在眼前,任她自取。
灰发少女就近地伸手触碰,双腿忽地变得无力,就连支撑身躯都变得困难。
影像中的景色涂抹了整个黑色空间,她的感官变得迟钝,耳朵聆听的声音模糊不清,视野低矮狭窄,极度的不安令得她想要鸣泣。
“看啊…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哦,我们的小菈丝忒。”
“嗯,看这可爱的模样,她肯定继承了你的美貌呢。”
她沉在温暖的怀抱中,自我的意识渐渐淡去,被过去所影响着同化。
暗烛知晓自己要经历什么——
那是名为菈丝忒之人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