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咳咳——”
“还好吧?我说了让我处理就行了。。”
菈丝忒关切地搀扶着在水池旁呕吐的暗烛,尽管她的胃里已经无物可吐,但恶心感仍旧在侵袭她的喉道。
“这是作为骑士必然要经历的…所以没有关系,就算再令人作呕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也不会动摇。”
但纵使身体再如何强韧,看不见的心灵也早已濒临崩毁。
肮脏混乱的洞窟中满目疮痍,扭曲的肢体拼接作异形,被拖入洞穴不久的幸存者捧腹嚎哭,破卵新生的蜘蛛张牙舞爪地向她们扑来,被暴怒中的暗烛焚烧殆尽。
回想起洞穴中那些心灵崩溃者的模样,菈丝忒不禁多了几分担忧。
血色的泪痕早已干涸,空洞眼神中生机尽消,反应已然麻木,无论呼唤还是触摸都无法换来分毫反应,只是身体仍旧会本能地抗拒着遮掩身躯。
她还记得暗烛把她们抬回去时难堪的脸色,以及深藏眼底的内疚与同情。
明明这场不幸与她毫无干系,她却为他人遭受的苦难感到难过,并把责任强加己身。
“暗烛、暗烛…我挚爱的人啊,究竟怎样才可以让你放松下来,坦然地接受现实呢。”
一想到暗烛紧绷着的心灵总有一天会崩溃瓦解,菈丝忒就不住地惊恐。
可菈丝忒终究不是异世界人,她生于这个世界,并对这世上发生的一切感到理所应当,无法给予暗烛任何有意义的劝诫,更妄提暗烛自卑的同时及其自我中心,压根听不进建议。
“走吧,再去接一项委托。近期魔兽的活动相当频繁猖獗,作为骑士要守护好民众…不能玩忽职守,不得接受贿赂贪污……”
以冷水拍打面颊,暗烛强作镇静,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但是眼前的视野却愈发摇晃,撑在盥洗盆上的手变得无力,整个人像要一头砸进水盆里。
“菈丝忒,你有什么感受到什么异样……”
不容她接下来的话语出口,眼前一黑,身子无力地垮下。
菈丝忒连忙接住她的身子,抿着唇拿开了按在灰发少女头上的手,她鲜少对大脑直接发动重组的能力,因为那等同于扼杀人格,但如果只是纂改睡意倒不成问题。
“抱歉,但是请好好休息一会吧。”
异瞳少女的脸颊倒映在镜中,原本的姣好面容变得憔悴,斗篷下娇小消瘦的身形也显得骨感,接连数月的担忧亦在折磨她的精神,倘若暗烛在不久的将来精神崩溃,她一定会在不久之后步其后尘。
“没问题么?实在不行的话,违背审判骑士历来的光影共存制度就好了,如果你们分开训练的话,至少可以……”
“不行,绝对不行！！！”
面对忽然出现在门外的艾朱狄的提议,菈丝忒果决地否定了。
即使怀中人像是块亘古不化的石头,但也是闪闪发光的钻石,她实在不想舍弃这令人怜惜的影子,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艾朱狄困扰地挠了挠头,幽幽地叹息着,拍下暗烛为徒的数个月来,各种突发的事态实在出乎她意料。
先是魔族的突然发难令得前线“捷报频传”,要不是圣殿那些老不死的坐镇,她在几周前就能在公告板上看见人类陷落的消息。
再者是不知原因的魔兽暴乱,诸多居住于森林深处的魔兽频繁离开森林,前来人类的领地觅食或寻找配偶,其中甚至有人目击到的族群之主率领一族侵入。
“更要命的是,前方战线过于吃紧,连我这后方人员也不得不前往参与战事。”
对于出征镇压一事她倒不怎么担心,但前往前线也就意味着要远离这座城市,彼时她需要同魔王级别的魔族对峙,自是不适合带菈丝忒她们一同前去。
“得找个值得托付的人才行。”
现今两名少女的精神状态令人担忧,菈丝忒倒好办,只要暗烛安定下来,心系她的菈丝忒自然会好起来。
可问题就在这里,艾朱狄她并不知晓如何安抚灰发少女的心灵,暗烛干劲满满,没有半分恐惧与踌躇,这份心情无法打击。
天蓝色眼瞳中难免浮出一份阴郁,艾朱狄意识到自己在情感疏导上极其差劲的事实。
“……虽然可以通过奴隶契约的效力来让暗烛服从,但强制限制她的行动也会堆积负面情绪。最优解应当是安排她一些跟复仇目的相符,却又不至于太艰难的任务。”
思考间,她招呼着菈丝忒回到寝室,亲眼见证二人相拥在床铺上入眠,呼吸归于平稳。
“既能满足复仇目的,又不至于令人积累压力……有了。”
她凝视着在睡眠中的二人,窗口被雨滴击打而发出清脆的声响,灵光一闪而过,脑内形成一个绝伦的想法。
“做个好梦吧,为了接下来的片刻安定生活。”
艾朱狄稍稍贴近床铺,手指点在暗烛的项圈上,低声下达指令,
“在我回来前听从‘她’的命令,这个指令将在醒来时自动刻印入你的脑海。”
接下来就该去找某位熟人了,艾朱狄叹了口气。
“希望不会沾上酒气。”
…………
幽幽转醒之际,暮光已然散落作星星斑点。
馨香扑鼻,灰瞳映出沉沉睡去的少女,暗烛至此才惊觉,菈丝忒竟疲惫至此。
与憔悴面容相反的是环抱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就像是畏惧失去重要之物般有力地勒紧。
【是因为我么?】
她在心中质问着,微微张开唇意图发出致歉,却为紧随而来的愧悔而窒息。
【没资格道歉啊……】
菈丝忒是担忧自己才变得虚弱,而她却将之忽视,不顾菈丝忒的关切,亦不作感谢。
“呜……”
自额前牵起一缕洁白的秀发,发质显得粗糙,可菈丝忒分明对自己的所有物及其在乎,怎么缺少打理呢?
【为什么会疏忽至此?】
【为何连珍视之人的呼喊都置若罔闻?】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屡遭不幸,我才会如此深爱着这样悲惨的你——
阴冷夜风掠过后颈,暗烛连忙翻转身躯,可目光所及唯有月光静谧,以及被黯淡月芒照耀着的,作为母亲遗物的项链。
是把风声听成人的话语了吗?
暗烛惊魂未定,但身下传来的呻吟将她换回现实。
“唔姆…欸,暗烛骑在我的身上,是吗…这次梦里的主导地位反过来了啊,但这样貌似也不错,虽然会有些不适应就是了。”
“你平时都在做什么梦啊?”
暗烛无奈地吐槽着,菈丝忒瞳中的朦胧逐渐变为惊恐。
“欸欸欸,居然不是梦吗…也就是说暗烛终于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
“别想了。”
灰发少女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站起身子,久睡残余下惊人的困意,令人恨不得钻回温暖的被窝。
浑身酸软,眼前再度摇晃起来,虽然没有先前那么狠,但仍旧令她失去平衡向旁跌倒。
“小心!”
菈丝忒不顾自己还在床头,向前一扑成了魔人少女的天然肉垫,所幸暗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只是身体略微沉重了一刻,还不至于让被圣力和魔力改造过的身躯感到负担。
“嘶,好凉…暗烛,没事么?你出了很多冷汗。”
“没,没事……”
积累在血肉中的疲惫骤然爆发,暗烛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就连抬起手指都显得困难。
【疾病。】
是啊,疾病,魔手可以通过吞噬治愈伤势,却无法痊愈疾病。
“只能乖乖养病了呢。”
她也唯有无可奈何,只得在菈丝忒的帮助下再度躺会床铺,她的身躯冰凉得犹如寒冰,额头却烧得像是熔岩。
“呼…好好呆着,我去给买药。”
菈丝忒悉心地叮嘱对现状不满的暗烛,随即走向外边,正在这时她瞥见门旁落地镜上挂着的纸条。
“我得离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明日早晨你们两人一起顺着纸条背面的地图去找我的一位旧识,她会为你们安排接下来的活动。”
连艾朱狄老师也要离开么……
菈丝忒对此倒是不惊讶,骑士圣殿对前线的犯难已不是一时,艾朱狄的到来基本上可以保证整个战线的稳定,圣殿自然早晚会调走裁罪骑士,但这天的到来还是令她感到惶恐不安。
“没关系,我早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骑士了。”
在暗烛看不见的地方,她一如既往地露出狂傲的笑容,在有人需要她守护照顾的如今,她定然竭尽全力地履行身为骑士的职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