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烛静静地盯视面前的调酒杯,无聊的久站令她稍感不适,她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转动的指针表明自她到来后过了两刻钟,但她感觉已经度过了两个小时。
通常而言,调酒师应当是很热闹的职业才对吧?
应付难缠的顾客,调配美酒,每一项都是耗精力的活,然酒馆里门可罗雀,等候了许久也不见一个顾客。
这也难怪,毕竟酒馆建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就常理而言,酒馆本该建造在人员流动极大的街道上才是,让疲惫的灵魂得以麻醉一时。
正当暗烛百无聊赖之际,身侧沉默的蓝发少女推来一本笔记,顾及少女眼力的下降,塞伦丝以缓慢的速度书写着。
“伤势如何?”
“没大碍,顶多是眼睛回不来了而已。”
罪系的印记无法消却,仅能隐藏,且她身上的三枚印记也只有影罪系的毒蝎印记可以藏进影子里。
“抱歉。”
“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决定接受这份力量的。”
说完这句话后,暗烛陷入了短暂的不安,与仇人平和对话一事令她心中五味杂陈。
就职业者角度来看,塞伦丝的确是优秀的骑士,爱惜人民,不会对暴行视而不见,也愿意在灾害发生后给予金钱救助,从孤儿院事件就可见一斑。
但作为仇敌,她太难缠了。
非人的怪力,精湛的魔法,优渥的家境,惊人的天赋,诸多的因素造就了这名难以抗衡的骑士。
也只有菈丝忒这样的天才才能与之抗衡吧,灰发少女埋头想到,但她只要循着菈丝忒的足印前行,也总有一天可以触及她们的高度。
或许是因为和菈丝忒的亲近刚结束,她的心情轻松得出奇,甚至隐隐想要傻笑出声,好心情让她对攀谈变得宽容。
“说起来,你的头发是怎么恢复的?”
塞伦丝的冰蓝长发就如同坚固的盾牌,想要攻击她本身就必须击溃这名坚盾,但若是这面盾牌可以随时再生,那可就麻烦了。
“在我诞生之初,父亲以秘法施展诅咒,令我的头发具有了变得坚固的能力,代价则是头发破损后需要吸收我的魔力进行再生长,倘若没有魔力支持,它便会吸食我的生命力。”
出乎意料的,塞伦丝轻易地将自己长发的秘密抖了出来。
给自己的亲女儿下诅咒?
“听起来可真歹毒。”
“但这的确为我的成长增添了几分助力。”
好实诚的家伙,暗烛嘀咕着。
“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这个信息告诉我了?”
“既然你也是作风正派的骑士,那么我等的目的就是相同的,哪怕路途有所分歧,我们也必然会成为志同道合的战友。”
“你一直都这么自信么。”
暗烛侧目讥讽着,酒馆的门忽然打开了,来者观摩着四周,瘦小的身形第一时间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抱歉,酒馆不给未成年人提供带酒精的饮料…嗯?怎么是你?”
暗烛一眼就认出了那瘦小的少年,那正是孤儿院被毁时带路的那名窃贼,名字好像是约翰。
见到灰发的骑士,男孩浑身一颤,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般转头就想逃,余光又瞥见冰蓝之影,向后退的脚步又停住了。
“塞、塞伦丝大人,您真的在这!太感谢您了,您的孤儿院的恩情我们永生难忘。”
他急不可耐地冲向吧台,却因身高原因无法牵住塞伦丝的手,只得用含泪的眼神传达内心的无上崇敬。
“不必,人民即子嗣,救助也罢,资助也好,这都是贵族应尽的义务。”
塞伦丝用轻快的动作笔谈着,就急速跃动的文字来看,她的心情相当不错,将半个身子跨出吧台,她摸了摸少年的头。
“哈,拘留的时间已经到了啊,”
暗烛不动声色地调配起饮料,将鲜红的果汁推至少年身前,对战战兢兢的约翰说道,
“喝吧,权当是庆祝出狱。”
“出狱?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么?”
塞伦丝不解地蹙起眉头,严肃地询问着少年,约翰连连挥手否定。
“我才没有…只是从那些剥削百姓的贵族手里拿回本属于我们的财务——”
“但那还是犯罪。”
暗烛冷眼盯视约翰,她的视线如同针刺锐利,令约翰回忆起她抓自己进去蹲牢时的阴冷表情,他当时甚至以为自己要上断头台了。
“偷窃无论何时都是偷窃,无论前因,不论后果。犯罪会破坏社会公信力,引发类似的模仿行径产生,为了防止那样的情况发生,身为骑士,我必须要严谨地按法条执行惩戒。”
气氛冷凝下来,整个酒吧笼罩在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氛中,关键时刻是菈丝忒微笑着上来打圆场。
“好啦好啦,暗烛你也别摆出那么吓人的表情,还有这只小家伙,你也听好了。虽然她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她可是特意为你去申请了生活条件说得过去的单独牢房哦。”
“更何况犯罪者本该被铭刻上罪人的印记,她却替你免去了入狱前的刑法,还将本应延续数年的刑期减免到数月。”
“欸?”
面对少年的不解与沉默地遮住脸的暗烛,菈丝忒不禁莞尔。
“遵循规则与底线,但又不固步自封、循规蹈矩,适时的临时变通便是审判骑士的风格,就事实而言,暗烛遵守得可是相当不错。”
“……你不用替我说这么多的。”
难得露出少女应有的扭捏,暗烛假意低头撩起凌乱的鬓发,实则掩饰自己的羞涩。
“咳咳,酒吧可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既然刑满释放了,那就赶快回去孤儿院吧,那里的人都很担心你的,一直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也就是说,您之后还去过孤儿院吗?”
“去过几次…呵,言尽于此,赶紧回去吧。”
面前这名大姐姐虽说看上去很可怕,但说不定出奇的温柔和蔼?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闪过,约翰心中对暗烛的阴影仍旧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消去,他不作停留,慌乱地夺门而出,临走前还不住地朝塞伦丝致谢。
“能帮我看下班吗?”
塞伦丝目送少年逃走的模样,将笔记推至暗烛脸上。
“怎么?”
“夜晚素来潜藏着危险,更何况他要回的地方是临近贫民窟的区域,那里的危险性在整座城市排行前列。”
“行吧,反正这家店也冷门到没人来。”
“喂!”
不远处传来店长小姐不满的抗议,暗烛无谓地耸了耸肩,诙谐令凝滞的气氛再度活跃起来,塞伦丝在心中暗自笑出声来,为这和自己一样冷面而幽默的少女感到有趣。
门口轻轻掩上,酒吧里仅剩三人的身影,暗烛又看了眼时钟,再过数个小时才能下班,她为此感到无聊,却只得聆听指针的滴答声与菈丝忒闲扯消磨时光。
“嘎吱”
门口再度打开,疑惑自心中生起,是塞伦丝回来了,还是有客人?
灰发少女凝视自门的间隙透出的一抹纯白长发,随后血色打破了深邃的夜晚,血光闪烁一瞬的眼瞳恢复原先的淡紫。
“给我来杯【长眠】吧,暗烛。”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数年之后了。”
灰发少女呆愣在原地,紫眸的龙姬已然坐在吧台之上,嘴角挂起歉意的笑容,她苦涩地维持着优雅,可如今那份余裕也几近崩坏。
今晚,看上去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