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卷动衣角,诡异的漆黑粘液组成的山岳分化出无数触须,宛若尖刺朝她们刺来。
“小心,那些漆黑粘液是【吞噬】的概念本身,哪怕最坚硬的盾牌也无法抵御。”
相牵的手自然地松开,万千黑色尖刺呼啸而过,转瞬间划出无数血痕,暗烛挥动锯刃,疾旋的锯齿将阻路的尖刺尽数撕裂。
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而且锯刃也没有破损的迹象,或许是因为它是由具备吞噬之力的魔手铸成的缘由。
“【吞噬】么……”
同类型的力量呢。
魔手的蓝色光纹化作赤红,魔族血脉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无名的贪婪在心中升起,少女被本能驱使,意图将面前的诡异个体拆吃下肚。
【若是可以将祂吞噬,我的吞噬之力就能更上一层台阶。】
魔人少女以锯刃掠过地面,燃起的火焰藉由荒芜之地倒塌的树干与落叶蔓延化作完美的遮盖,她并未急切地发动攻击。
那缺乏智慧的粘液仅仅跟随本能捕食,贸然接近反而要面临更大风险。
不远处的天噬将蓝纹太刀曳地,疾驰在森林之中,地面倒悬的水珠凝结作水幕偏折光线,【吞噬】只得胡乱地扭动自己硕大的身躯,祂被诱导着无数次地砸向空无一人的地面,卷起一地泥土。
凹凸不平的地面与满地的石粒均是【厄运】传播的绝佳媒介,有时些微的不幸便可避免更大的厄运,这是暗烛在数次踩到石头摔倒而闪避掉撼动大地的砸击得来的经验。
“天噬,怎么对付这团污泥?祂增大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体感时间不过一分钟左右,闪避却愈发艰难,原因无二,【吞噬】本身以近乎异质的速度扩散,本就如小山般巨大的体型在短短时间内变为先前的数倍有余。
“吞噬需要时间,只要斩下祂来不及吞下的一击就能伤到祂。”
魔人果断地刹住前冲之势,强硬地撕破炎幕斩向【吞噬】,高举过头的锯刃附着狂暴的疾风,随即扬起接天的飓风。
“欸?”
云层被炸出巨大的空洞,少女试探性的斩击引起可怖的灾厄,肉眼可见的巨大气流柱将黑色小山笼罩在内,【吞噬】发出癫狂的嘶吼,大部分的躯体被碾压粉碎。
那是她能发出的斩击!?
就算是有厄运加持,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因着自己造成的恐怖破坏而愣神,暗烛注视被削减至一小滩的黑色粘液,袖珍得宛如橡皮泥的【吞噬】令人发笑。
“暗烛,别愣着!”
肋骨被水炮猛烈撞击,灰发少女的左臂被漆黑铡刀轻易切下,血液爆裂而出,若是她没有被水推开,那利刃早将她从中分断。
半空中飘扬的手臂被粘液蚕食,本就小巧的【吞噬】进一步向内压缩,而后如漩涡旋转起来,自漩涡中倒飞出的粘液组成人形,暗烛隐隐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漆黑退去,非人之物凝作娇小的人形,眉眼娇媚地弯下,血眸隔空望向自己的原型,祂欣赏着自己洁白的肌肤,爱抚着柔嫩的脸颊。
黑色丝线交错,编织出一柄回旋的覆齿利刃,祂歪曲着头颅,将剑刃前指。
大地裂解作无数碎块,祂重重踏地,身躯飞射至暗烛身前欲与原型比试个高低。
“咔咔——”
锯剑相互咬合,火星激烈地迸溅而出,哪怕体内的血液已然滚烫得自内部烧灼身躯,暗烛仍旧无法获得与对方抗衡的力量。
吞噬的力量相互厮杀,赤纹锯刃的链条不断崩裂,横飞的利齿刺入血肉,魔人逐渐被暴虐的神明压倒,正当手中武器被斩飞,即将遭受斩首一击之时——
“哗啦”
她被拉入地底,四周被温暖的水色包裹,在水元素脉络中流淌着,在不远处的潭水上浮起,暗烛大幅咳嗽着。
不肯放过少女,【吞噬】再度袭杀而至,正欲以画弧的斩击将暗烛连带身侧治愈伤势的天噬一并斩杀。
“砰”
枪火嘶鸣,【吞噬】停滞于挥砍的姿态,暗烛惊恐地紧握手中的银枪,她的眼中映出难以置信的景象。
萝露的胸腔裂开一条血肉罅隙,顶着暗烛外貌的【吞噬】以胸膛交错的利齿咬住魔力子弹,随后将它吞入体内深不见底的深渊。
【吞噬】故作咳嗽状,自口中吐出无数子弹,随即祂戏谑地抓起一枚握在掌中,一把扼住暗烛的咽喉将她按在树桩上,随手拍飞胡乱挥剑的天噬。
祂捏住魔人的下巴,意图将子弹塞入口中,然不屈的少女不准许祂肆意把弄自己的躯体,即使下颚几近粉碎亦不张口。
怪物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指头塞入少女的唇中意图将整个下颚撕裂。
“砰”
自先前的攻势中了解子弹对自己无法造成伤害的事实,祂对身后传来的枪响无动于衷,自后背延伸出的裂缝轻易地就能将子弹吞噬。
直到身后子弹在半空炸裂,枝干穿透其身,祂都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果然还是得我亲自来才放心嘛。”
异瞳少女扬了扬手中的银枪,望向白发龙女的视线明显带着不满。
“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而不磨练技巧,结果把自己害得不轻啊,这位龙女…呃,血族小姐?”
生长着一对龙翼与一对蝠翼的天噬究竟是什么种族?
疑惑一闪而过,菈丝忒将注意放回满眼怒意的【吞噬】。
天噬的力量被剥离后无法维持结界,菈丝忒得以伺机抵达战场,并目睹不太顺利的战况。
“真令人作呕啊……当然不是指这张脸,而是顶着这张脸做出暴行的你。”
细剑出鞘,流星般的刺击被近乎弯折的后仰避过,菈丝忒搂住暗烛的腰肢,以重组修补魔人的左臂,她们一同化作蝴蝶在狂乱的挥砍中飘摇脱离。
“主……菈丝忒,帮大忙了。”
无比的安心感涌现,暗烛再度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魔人抿紧嘴唇,魔人望向远处跌落在地的锯刃。
短短数息时间【吞噬】已然修补好身躯,并缓慢挪步向唯一一柄可以对自己凿成实质伤害的锯刃,显然不会让她顺利拿回武器的。
“天噬,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她大声呼喊不远处的白发龙姬,天噬痛苦地摇了摇头,无力感折磨着她的心灵,明明他人在为自己而战,自己却连支援都做不到。
“我并不会攻击性的魔法,对战斗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轰”
魔手碾碎迎面而来的尖锥,然成簇飞来的尖锥接连不断地贯穿她的身躯,暗烛急迫地不知如何是好,菈丝忒冷漠地喝止了她。
“够了,暗烛,多说无益。”
“可是天噬她——”
自地面涌起的尖刺将她们分割,暗烛狼狈地滚向侧面,身上沾满树叶与泥土,身上是满目疮痍的惨状,凶戾的攻势压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连天的吞噬高墙将战场分割,【吞噬】不准许碍事的虫子参与自己的狩猎。
“暗烛……”
天噬忧心地望向不透明的通天高墙,不安令她几近悲泣。
菈丝忒不满地瞪视着她,忽然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按在地上。
“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你的眼泪又算什么?”
咆哮的菈丝忒宛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双目变得乌黑,她毫不收敛自己的怒气。
“暗烛可是为了你才踏足如此险境,在她深陷困境时,你却在自暴自弃?你不是有翅膀吗?翻过去啊!”
“但我帮不上忙,我的力量所剩无几,而继承了我大多力量的【吞噬】是不可能被战胜的。”
“那就咬牙把你仅剩的这点力量榨干,身为恋人,即使自己面临死亡的终局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可是你连这层阻碍都穿不过去啊。”
天噬以太刀勾勒出水线,水珠触及污泥之墙后瞬间被吞噬吸入其中,就连潜藏于地下百米的水脉都被隔断。
“啧……这副颓废的模样,她还真是看错人了。”
就连愤怒都不再展现,菈丝忒留给天噬的唯有冷漠与无视,她掂起一块石子将之化作基因改良后的树种。
“坚硬度在其次,必须要具备亟速生长的能力以及足够的高度,让人足够翻越这破墙。”
“那个……”
“虽然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暗烛现在貌似有一种某种奇异的力量加持,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只要保证她的安危,这一战就至少不会输。”
“菈丝忒小姐?”
被忽视在一旁的天噬哑口无言,此刻她再真正意识到菈丝忒对她的蔑视,宛如专注手术的医生不会在意偶然爬行过的蚂蚁。
不甘油然而生,她默默地低下头。
【腿脚自顾自地想要上前,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什么都做不了。】
【心脏跳得好快,像是在催促着一般。】
【但她能做到什么呢?】
“莎莎”
她听见了风声,柔和的微风轻抚过她的发丝,仿佛安抚。
树叶飘摇,晴空万里,一如曾经在林间举行的那场双人舞会。
暗烛年幼而坚毅的脸庞在面前浮现,那是明知自我的弱小,仍旧毅然前行的勇者的表情。
相比之下,她不过是畏惧着战斗的胆小鬼,以善良包裹起自己,为了不让自己不染上血腥。
她曾经洞察过少女的心灵,那灰发少女深深地眷恋着自己,将自己当作照亮她前行道路的光亮。
【挚友】
她们曾以这个名号相处,但这是个谬误,她对少女的情感其实早已超过了普通的朋友。
少女坚毅心灵中暗含的脆弱,惹人怜惜的可爱外貌早已深入她的脑海,永世难忘,也许正是不希望再也见不到暗烛,她才会前往酒馆,并告知自己沉眠之所,期待对方来拯救自己。
【真是个过分的混球啊。】
擅自对暗烛抱有期待,渴望她将自己从不幸中解救出来什么的。
她仰头向天穹,先前撕裂云层的一击令阳光无阻地洒落遍地,即使是吞噬之墙也没能将广袤的天空噬尽。
她忽然笑出了声,如银铃的清脆笑声逸散开来,随风而去。
“嗯?”
对耳旁的轻笑感到疑惑,菈丝忒瞥向天噬,担忧起对方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一双手环上腰间,不给她惊讶的机会,天噬震动四翼,直上云霄,跨越百米高墙,目光跨空清晰地捕捉到艰难抵御攻势的灰发少女。
【也让我将你当作前行的路标吧,小暗烛。】
“菈丝忒小姐,请拜托您与我一同击溃那凶恶的神祇,守护暗烛吧。”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
在紫眸所难触及之处,菈丝忒释然地露出微笑。
“这才是够格的伴侣该有的气势嘛。”
她喃喃自语,以细剑作出钥匙势。
下一刻,水色与灿金流星交错着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