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刚猛,尖刺锋锐,攻势如怒涛无歇,魔人少女竭尽全力的抵挡亦无济于事,魔手被屡次斩碎,衣装几乎破碎成片。
【吞噬】迎天跃起,不给予她恢复的机会,成千上万的刺击骤然爆裂,大地炸裂出数百道巨大伤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小心跌入某个罅隙躲过一劫,暗烛艰险地偏斜开致命的刺击,深重地喘着粗气。
体能在消耗,可能性在减弱,拟态的怪物一点点清除着阻碍祂的厄运,誓要抵达击杀她的【必然】。
“无计可施了么。”
暗烛划破脸颊,将自己的血液吞入口中,尖锐龙牙间积蓄起三色的怒焰。
“轰隆”
喷涌而出的巨大火球在半空被引爆,跨空袭杀而来的锯刃转瞬间贯入她的腹部,血液飙射,皮肉翻卷粉碎。
少女强忍着猎奇画面的恶心感握向锯刃,魔手的鳞甲不断飞散,却遏制不了旋转愈发迅疾的锯刃。
“滚开。”
细剑转瞬贯透身躯,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吞噬】略感惊讶,菈丝忒自指尖弹出一粒石子,【吞噬】对养分来者不拒,祂不介意多吃下一枚石粒。
可不候祂消化,无数枝丫自破膛而出,将祂扎得如同刺猬,负伤的恶兽愤怒地咆哮着,以风压席卷直径一里的地皮,漆黑粘液绽放出妖邪的巨大花蕊。
“柔和的水啊,请解放您的狂怒,席卷起噬命的浪涛,冲刷扩张的恶念。”
再猛烈的狂风也无法击碎海洋,风仅会使洋流更为湍急,赋予海浪更强大的冲击力。
化作浪涛的天噬任由狂风将自己吹飞,四散的水珠化作水线将暗烛的伤口缝合,天噬手中的太刀化为无数碧蓝的线条轮转,编制为巨大的长弓。
深深吸气,随即她拉动弓弦,她与空气中的每一滴水珠,乃至每一粒细微的水元素沟通,诚心恳请它们为自己而战。
清澈的水流沿着弓弦涌动形成数根箭矢,背部自两对翅翼的基础上再度凝结出一对水翼,张弓搭箭的她犹如神话中的天使,降下神罚的一击。
她从不擅长攻击,生性的优柔让她难以升起与谁为敌的念头,但若是要守护他人,她自有手段。
指腹被刚硬的弓弦割裂出鲜血,血色混入箭矢中,借助大部分自然元素与魔力的同时倾注体内半数魔力,她朝天空发射出染血的箭矢。
在过去,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压抑这份暴虐。
而如今,她决心告别过去,与爱人迎向光明的未来。
“啪嗒”
仿佛戳破挂在空中的水气球,漫天水花散落,天空中蓄起黑压压的乌云,密集的雨点化作遮挡视野的雨幕。
“我流·祛罪血雨”
百米长的触手跨空抽打而至,却仅是击碎雨幕交织而成的幻影,光线一再偏移翻折,雨幕令所有人拥有了成千上万的虚影,唯独那朵巨大的花朵无比鲜明。
踩踏着雨点行进,神之子嗣恢复以往的儒雅,她的身影宛如彩虹捕手自在地在雨中飘摇,逐渐走向远处翱翔于天际的灰发少女。
菈丝忒亦在以自己的能力前行,不会飞翔的她将子弹化作树种,在苍天大树的枝干间跳跃,似在与天噬争夺谁先前往暗烛身侧。
“接好!”
菈丝忒顺势将被大树带起的锯刃掷向暗烛手中,闪躲着触须挥击的灰发少女来不及道谢,再度在锯刃上施加风元素,祈求着再度斩下灾厄的一击。
而【厄运】对女儿有求必应。
并非是如先前撕裂云层的爆发,少女勾勒出的剑路形成锋利的空气断层,将袭来的尖刺尽数吞没。
柔水涤荡疼痛,身躯在重组中焕然一心,三人齐聚于此,她们感受到某种希望,那是如天空洒下的光辉般永不会被吞噬的期望。
“暗烛,【厄运】能将你增强至何种程度?有可能在一击内将祂彻底抹杀吗?”
【倾注所有,体内的圣力、魔力与罪力,加之绝不动摇的信念,施展出迄今为止至强的斩击,将坠落的天穹一并切断。】
少女将爱丽丝的低语牢记于心,灰瞳瞄向抵达她身侧的二人。
“我需要汇集体内的力量,给我三分钟,拜托了。”
““没问题。””
她们异口同声地回应着灰发少女的期待,天噬眯眼瞄准延长的触手。
“必须果断而迅疾,不给予吞噬的机会。”
钢矢接连破空而至,碰巧且必然地击中尖刺的弱点,将它们悉数击断,【厄运】的光环扩散至周遭,将【吞噬】拖入不幸之中。
身后少女笼罩于三色的炽焰中,暗烛阖起眼眸,尽可能少的接收外界的讯息,全心投注于全力一击中。
见巨大身躯反倒化作阻碍,粘液再度收束为人形,玩味的讥讽笑容挂在嘴角,【吞噬】大步流星。
细剑轻点而出,菈丝忒的剑术精湛,她读出【吞噬】跟随本能胡乱挥砍的剑路,搭配不时破空而来的箭矢一再扼杀即将爆裂的攻势。
“嗡”
空气发出嗡鸣,重力仿佛被加大数倍,原先迅速的行动变得缓慢,锯刃上黑气萦绕,【厄运】依附于暗烛手中的锯剑。
察觉到后方的异常,【吞噬】再度加强攻势,在刹那间挥出十余道剑影。
“想都别想。”
菈丝忒以自我的血肉封杀剑斩,哪怕手臂被剜下一块以无妨,流水镇压痛觉,身上伤口不过一息便修补完毕。
“轻而……”
轻而易举?
不对。
菈丝忒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异常,哪怕【厄运】封杀了【吞噬】的大多数攻势,她们也不该抵御得如此轻松。
“天噬,你能洞察祂的心灵吗?”
菈丝忒借着重斩的攻击向后滑去,趁刀刃回弹之际抓紧时间询问。
“抱歉,我做不到,祂具备着我的一切知识和大部分力量,光是保持我的心思不被看透都需要竭尽全力了。”
“也就是说,祂其实一直都在窥探我和暗烛的心思?”
“嗯,你问这些是想知道什么?”
“既然祂是从你身上剥离出来的,那你所知晓的所有技艺祂都能使用对吧。”
她的语气变得急迫,不祥的可能性令她战栗不已。
包括那日吞并天空的洋流在内,天噬应当知晓更多知识,而【吞噬】从未展现出任何使用魔法和技巧的预兆。
祂在隐藏力量,宛如将老鼠玩弄掌中的猫般,以微不足道的力量与她们战斗。
这究竟是误判导致的轻视,还是对自己有绝对自信?
菈丝忒微微攥紧细剑,冰凉的汗珠攀附脖颈。
若是对方自一开始就展现出将她们全力压制的暴虐力量,她反倒不会如此惊诧。
但在掩护暗烛释放终结一击的如今知晓对方尚有充足余裕,这实在不妙。
不安的心理产生的刹那,菈丝忒窥见面前那怪物唇角更为肆意的笑容。
“暗烛,小——”
“当”
仿佛叩响钟楼的巨钟,漆黑之色转瞬覆盖了一切。
世界陷入了静止。
高飞的鸟雀,警惕的少女们皆凝固于一刻,在战场上吹拂的强风顿住脚步,停滞的光线令景象无法传入眼中。
“噬罪系·审判前的宁静”
那是抵达【天谴】层次的罪罚,威力足以媲美魔法中的【禁咒】与祷告中的【天启】。
“究竟是怎样的愚昧傲慢,才会让你们认为我是只会跟随本能行动,缺乏自我思考的怪物?”
尽管在空气凝滞的现今,自己的讥讽无法传达至她们耳中,【吞噬】依旧自顾自地展现着自己的狂意。
“意图脱离我的愚蠢家伙,如今可要好好饱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被凝固于时间静止的那一刻,天噬闭起左目,以坚毅的表情张弓搭箭,仿佛确信自己会守护好身后的灰发少女。
“当她被大卸八块的躯体突兀地出现在眼前,你又会作何神态呢?那想必是无比令人欣喜的深邃绝望吧?!”
【吞噬】略过一旁的菈丝忒,心中忽地升起一丝精妙的想法。
“我窥见过你的记忆,那个叫艾朱狄的家伙好像很重视你们呢,若是将你吞噬后,保存你的意识,再披着你的这张脸将她残杀,将她临死前的不解与愤怒呈现在你面前,又会如何呢?”
“曾失去一切的少女如今再度失去一切,这是何等绝伦的绝望戏剧!?”
【吞噬】尽情地抒发自己心中的恶念,狂喜令祂的脸颊醉酒般的酡红。
“而最后,就是你了。”
祂沉醉地抚摸着手握锯刃的灰发少女,艺术品般精致的脸颊与娇小可人的躯体,少女的外貌宛如神明精雕细琢的人偶,令人怀疑世界是否予以她异常的优待
但祂可比谁都清楚,面前的少女非但不是世界的宠儿,甚至连世界厌恶的对象都称不上。
暗烛不过是被世界所忽视掉了,命运不给予她庇护,秩序不给予她管束,而她往往会牵连着身旁的灵魂一并偏移命运既定的路途。
常有人说要反抗命运,但那些家伙不过是被命运宠爱着,接受命定的厄运同时又因命运的怜悯翻身罢了。
而一旦摆脱命运的庇护,生命就将如落叶般飘摇充满不确定性,而且定然迎来凋亡的结局。
“像你这样的家伙,除了会给亲近的人带来危害,这不是没有半点益处嘛,要我说啊,你得感激我。”
“等我彻底消化了你的灵魂,你就不必牵连更多的人,不必承担更多痛苦与罪恶了。”
祂沉醉地轻抚暗烛的脸颊,虽说如今的祂和暗烛有着相同的样貌,但祂复原的终究有些片面,一些精妙之处无法再现。
“咔”
异响令祂停住动作,狐疑地观察着暗烛,祂仿佛听到了某种事物的响动。
是幻听吗?
静止的时间连空气的流动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声音。
“不受世界注视,亦不受常人应受的桎梏。”
耳垂被热气拍打,祂惊恐地扭过头,正巧对上淡紫色的冷冽眼瞳。
“你你你你——怎么是你!?”
那是位外貌与天噬无比相近却又存在些微不同的高挑女性,一头白发拘束作高马尾,在左颊处有着宛如巨龙抓握的爪痕,玫瑰发卡束起掩盖左眸的侧刘海。
身材较于天噬更为成熟,大腿更为修长圆润,紧身的白色制服勾勒出独特的饱满,但【吞噬】并不在乎这些,祂为对方的到来而惊恐万分。
天落·艾兰诺菈,仅存在于天噬十二岁前的记忆中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严厉,也比任何人都要宠爱自己的子嗣。
【无敌】的神明,她完全配得上这名号。
“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对自己的血亲动手,你也不例外。”
她的话语令【吞噬】舒心下来,祂深知面前之人有多信守承诺。
“但若是【她】要对付你,我也不会庇护曾对血亲出手的你。”
少妇的话语令祂不解,然不祥的征兆令祂不寒而栗。
难道说——
不受秩序桎梏的话,自然也不会受到时间封锁!
祂呆滞木然地扭过头,正视如雕塑般维持着举剑动作的暗烛,见对方没有丝毫动静,祂长舒了一口气。
“咔、咔”
某种碎屑跌落于地,那是皮肤的碎片。
黑曜石般的甲壳披盖其身,犹如骑士的铠甲,于面具之下,魔族张开血色的沉静之目。
明明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漆黑,她的周身却散发着狰狞的黯淡红光。
暗烛,何等契合场景的称呼,在黑暗中静静燃烧的蜡烛,虽然光芒微弱,却能驱散人心中的恐慌。
“祝【厄运】。”
天落阖起眼眸,掷出道别的话语后身形如风消散。
在静止的时空中,漆黑的骑士释放出蓄势已久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