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一场梦。
与之前那宛若仙境的花园不同,这里的景色,不,这里并没有所谓的景色,天地一片灰白,这个世界只有希有拥有独特的色彩。
“嗯......”希有摸着隐隐作痛的头呻吟着,同时,她也在慢慢观察着这个世界。
什么都没有,除她以外。
怪诞。
总觉得这里有一些阴森,但却不知道这种空间又究竟阴森在哪里。
她清楚地记着之前的那场梦,甚至比现实记忆更加清晰,就像是那段梦是直接纂刻在她大脑上,而现实记忆却是像贴图一样贴在大脑上。
贴上去的总是会掉下来,刻上去的却永远都无法遗忘,恰如数千上万年前的原始人的洞穴遗迹,壁画总是被风化的不成样子,而那些刻上去的文字,即使是沧海桑田,你也总能在原位上找到些遗存。
“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叫到她的名字。
“哥?”希有似乎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源头来自于谁。
但她感到毛骨悚然,那声音,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最后的呻吟,她没有转身,直接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是你......”
声音戛然而止,世界重归寂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希有......”这次是一个女声,那种音色不管是谁只要听过一遍就绝对忘不了,那是爱伦娜的声音,和希布朗一样,听起来也是像在痛苦中呻吟。
......
希有没有回答,她甚至不敢多动一下,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脚下的爱伦娜——倒不如说是三分之二个爱伦娜,希有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一根巨大的钢钉死死地钉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上次见到爱伦娜时的场景不知为何填满了她现如今已经无法思考的大脑。
那是在她和爱伦娜一起去学院的途中,爱伦娜向她讲述昨天晚上她遇见的一个有趣的事,她那夸张的动作十分吸引路人的眼光,希有不禁有些尴尬,可爱伦娜却丝毫不在意。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快乐、阳光、可爱。
可现在呢?
希有看到爱伦娜的右小臂像被什么巨大力量直接撕扯开一般,由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为起点撕成两半,但它们还是在不停的拍着希有的脚,由那发出的一阵阵啪啪声让她感到一阵反胃,她的左臂和右腿已经缺失不见,四肢只有左腿相对还是完整的。正常人这样或许已经死了,但爱伦娜仍然活着。
她终于抬起了头,希有看了一眼随即便把头抬了起来,她身体无法动弹,或许这就是希有最大的反抗了。爱伦娜的整个面庞并没有太大损伤,或许是施暴者不忍心伤害她的面容,亦或是专门如此,便于让希有欣赏爱伦娜七窍流血的样子,尤其是双眼流下的红色瀑布,定是这一作品的核心所在,而爱伦娜的眼睛就像受尽无数折磨一样失去往日的光彩。爱伦娜张了张嘴,起初没有声音,希有只能听见微弱的出气声,但逐渐,希有听清了爱伦娜说了什么,就像是耳语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她的大脑中,她瞳孔发颤,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木偶一般。
“希有......”
“你......”
“是你——”
“杀了我们。”
......
再次醒来,希有已经躺在了暮霞市的基地里,身上插满了各种软管。
那之后的事情希有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也不愿再回想起来,在这一切结束后,她想去申请一次记忆删除,毕竟是工伤事件,钱肯定是不用担心,她想尽快忘记掉这场梦。
“如果不想让他们变成这样,就把这场梦的全部内容都说出去。”这是希有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想,那声音连卡洛雅美最优秀的歌唱家都会自叹不如,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那和魔鬼的低吟也差不到哪里去,一度让她濒临崩溃,甚至于在醒来之后——这都是听其他人说的——她整整两天都在癫狂之中。因为她掌握着现有的探测数据,将要前往那片森林的希布朗一行人也不得不延迟了行动时间。
“结果出来了,是多次记忆映射导致的异想能侵蚀大脑造成的头痛,放了普通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也注意点啊。”
“其他的呢?”
“什么?”
“就是那些梦啊。”
“那......就是普通的梦吧,意识映射怎么会没有载体呢?”
“这样啊。”不知为何,希有有些失望。
“好了,你也好好休息,短时间你是出不了院了,过几天我们会把你送回卡洛雅美的。”
“嗯,我知道了。”
“行,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按那边的按钮。”说着,医生指向床头的大号绿色按键,“会有护士来帮你的。”紧接着他便走出了病房。
“只是做梦吗,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希有想着,把床桌支了起来又伸手够到刚刚和医生要的现在已经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支笔和几张白纸,她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自己则又躺了下来。
之前的梦境像是储存在脑中的一段视频,而大脑便是播放器供希有随时观看这段视频。但很可惜,没有快进选择,希有只得重新观看这段记忆。
长满神秘紫花的花园再次出现,接着是神秘的少女以及与这里一样神秘的低语。
然后是大约两秒的黑暗。
紧接着便是那片森林了。
“1、2、3、4、5、6......”希有开始在心中默数,这时她又感到脑部隐隐作痛。
她穿过了一片灌木。
直觉告诉她这时必须的。
“9107,3643。”
希有爬上来山丘。
“39069,15628”
希有绕过了山崖。
“64540,25816。”
头痛加剧了。
希有不敢给自己任何的鼓励,一时的走神可能就会让她前功尽弃,她并不健忘,但此时却极度害怕会遗忘什么细节。
前面已经看见那一片树林以及中间的一颗巨树了,花园就在前面。
“75682、75683、75684、......、75962,30385。”已经进到花园内了,确认无误。
“哇。”她像是被从深海中救起的溺水者一样如释重负的大呼一声并立刻坐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从探测入口进入森林向左前方向走,在走到两棵紧挨在一起生长的树时转向原来的方向,走大约3643米,穿过灌木门后向前方走大约11985米,走下山崖,不要靠近那边的山丘,绕路,之后向左前方走约138331米向巨树方向直走约4569米到达。”
虽然还想写更多但头痛已经发展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最后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这几个字:“给希布朗”。
此时她已经面部扭曲,满头大汗,她直接抬起握着笔的右手转身趴下去按床头的绿色按钮,就像在做一道抢答题一样。
“最后的赢家还是我。”希有紧紧抱着头蜷缩着想到。
十多秒后,当一位护士进入她的病房,见到她此时的样子,没多说什么,便又冲出病房,这时希有已经意识模糊,没有听到那位护士说了什么,能听到的只有耳畔不断回响的嗡嗡声。
她又一次昏死过去。
这一次她睡得很安详,虽然没有安抚人的美梦,但也没有折磨人的噩梦。
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但她却对着宁静的黑暗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