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卫城坐落在城市中心大约四平方公里的高山上，千年间被毁坏建筑的大理石碎片散落四处。阳光透过破碎的柱子撒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西边的阶梯通往这片华丽的废墟，天空的蓝色夹杂在白色的山崖间。
在炼金术刚刚传入的年代，人们修建房屋，汇聚成城市，然后因为信仰筑起神庙，供奉神灵。
可米莉亚认真的讲着这里的故事，她披着平日间魔女们制式的黑色袍子，里面像是一条白色的短裙。
“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在街道上时，只要透过建筑的间隙，就一定能看到帕特农神庙。”
认识她已经有一个星期，九月中旬卫城的游客已经少了很多，但也依旧熙攘，不过人流像是刻意远离了这边，可能是因为尊敬魔女的身份，也可能是为别的，但这个并不值得克莱深究，反正，收益的总是他们。
虽然很早就注意石山上遗迹一样的建筑，但也不清楚原来就是就是这里，不过既然可米莉亚开口邀请了，本就好奇的克莱也便没有拒绝。
毕竟，接连几日坐在图书馆里浑浑噩噩的听着根本不懂的内容也的确很枯燥。
“每一位初学的炼金术师，都要尽量让画下的炼金阵尽可能的规范，准确。”
塞西亚女士，不，应该叫林小姐。她似乎很讨厌别人用尊称叫她，所以克莱对她的称呼也就慢慢变成了塞西亚，或者直接称呼她的名字“林”。
塞西亚这样提醒过他，但到目前为止，不用工具辅助甚至连圆都画不对称的他可能的确没什么天赋，抱着“或许只能画下十字形炼金阵”这样的想法也让他的兴趣大打折扣。
脚下的台阶已不见了曾经的雄伟辉煌，立面精致的雕刻也因为千年来的风吹雨打变得模糊，在人来人往中显得没那么引人注目。
远处能看到碧波荡漾的爱琴海，旁边的路牌指向山顶的帕特农神庙。
“虽然每次上来都很热，但从这里俯瞰城市的时候心情又会莫名的放松。”可米莉亚深呼吸着，张开双臂，迎面吹来阵阵的风，带起她头顶的帽子。
山崖边，可以看到雅典城的全貌，建筑从卫城向外蔓延，逐渐密集。
克莱伸手接住已经飞起的帽子，然后递还给可米莉亚。
接过后，她用手整理了被吹乱的刘海，然后将帽子戴上，用力的压了压。
坐有轨电车到这里时就已经接近中午，在几乎没有人的山崖边等到现在，也已经是傍晚了。
游客们陆续的离开山顶，卫城四周的歌剧院和餐厅看上去热闹了些。
高处的风有些凉，可米莉亚穿上袍子的衣袖，系紧领口的扣子，裹紧了些。
“要下去吗？”克莱裹了裹衬衫，向她提议。
可米莉亚摇了摇头，她回头看了看被墙壁挡住一半的夕阳，坐到了旁边的大理石上：“我想再等一会。”
克莱坐到可米莉亚身边，无趣的看着远天。东面没有下去的路，黄昏被身后的建筑挡下，显得这边有些黑暗。
剧院的灯光打了起来，那条挤着小贩的街道也在黑暗中亮了一条线。
确实有点冷。
“谢谢你愿意陪我。”天已经暗下来，隐藏在角落中的灯被点亮，四周顿时变得成像是星星一样的晕黄色，可米莉亚开心的扬着嘴角，大口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放松的呼出来：“果尔迪先生。”
“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可米莉亚伸手，虚握着天空，看着已经出现的行星，与四周辉映，在伸向天空的手掌上，指尖的间隙中闪烁。
“当然。”对于自己的名字，克莱并不在乎什么，塞西亚称呼他时，也从来没有加过敬词，甚至都不会固定的叫他果尔迪，或者是克莱默尔。
小时候他也曾对自己这个绕口的名字问过依登，不过答案似乎是随处可见英文词的希腊音读法以及继承自母亲的姓氏。
至于父亲，依登和妈妈都没有提过他的父亲是谁，就连安娜，都对此缄口不言，也好在他并没有多于的好奇心去深究这个答案。
“你经常来这儿吗？”一会的愣神，让克莱都没能注意到可米莉亚正盯着自己，回应了一个微笑后，他连忙开口。
“嗯，这里感觉没有城市中那种紧张和压抑。”听到回答，她才扬着嘴角轻轻哼了两声，然后站起身来，脱下了身上穿的袍子，向克莱递去：“克莱默尔先生，你冷的话我可以把外套借给你。”
已经是夜晚，这里的温度确实有点低，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穿着单薄白色衬衫的她似乎感觉不到冷一样，纤细的身体在被风鼓动的衣服中，看起来有些格外的娇弱。
不远边台阶上的灯似乎已经坏了，不时的闪烁一会，可米莉亚向他伸出手，许久，但并没有被他回应。
她疑惑的注视着克莱，直到他惊醒了一样的匆忙接下后才转身，走在了前面。
“谢谢。”克莱披上袍子，加紧迈了几步，同她并行着向山下走去。
这里的夜市搭在不算半山腰的地方，一条长长的街道上挤满了人，道边的小贩大声的叫卖着。
黑色的袍子穿在克莱身上，四周倒也就没那么多人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或许只当是谁的恶趣味罢了。只是不知道，可米莉亚不穿着这样的制服，会不会有问题。
她兴奋的挤在人群中，从一个人堆到另一个人堆。然后停在了一个卖纪念品的摊位前，这应该是个面向外国游客，售出希腊风格饰品的商贩。
她注视着一个镶嵌着奶白色透光宝石的月亮耳坠，似乎非常喜欢：“可以看看这个款式的另一半吗？”
“这个样式的，就只有这一只。”小贩瞥了一眼，甚至还没有去翻找便肯定的开口回答。
“为什么不成对卖？”可米莉亚好奇的询问。
“另一半本想雕刻成太阳，但那样的话，玫瑰石就没办法完整镶嵌进去，而且，这一半内镶大理石的话，也只能当做廉价饰品买。”小贩解释到，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吊坠，似乎是怕两人看不到，便伸手够了过来：“至于这块玫瑰石，我就干脆没有雕刻，直接裹边做成了吊坠。”
“好漂亮，好厉害！”
可米莉亚兴奋的称赞着小贩，让他自豪的哈哈大笑起来：“真可爱的姑娘，不过经常有人夸赞我，我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哦。”
小贩深沉的说着，但是又转而换了语气：“不过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那这个看来是必须要送给你了，可爱的姑娘。”
听完小贩的话，可米莉亚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将吊坠放回摊子上，紧张的开口反驳：“这怎么行，我会付钱的。”
她伸手去掏裙子的口袋，小贩则拿着耳坠递向了克莱：“你是她的朋友吧，拿上吧。”
克莱有些犹豫该不该伸手去接，等看到可米莉亚将一堆皱巴巴的零钱放在摊子上后，他才摊开了手。
不过里面不止有那个耳饰，还有那块玫瑰石的挂坠，金色的链子下，是一块不规则菱形的红色晶石。
回到摊位的小贩装作正经的数着钱，然后给可米莉亚找了零，在道谢完她转过身后，摊开手掌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
“克莱默尔先生，能帮我戴一下吗，这……”已经远离了一些摊位，到了人稍少一些的地方，可米莉亚停下脚步，看向克莱，她踮起脚尖，用手拢开耳边的头发：“呀，不对，是这边。”
精致的耳垂下，摇摇晃晃的是一个黑宝石的耳坠。
她匆忙的转到另一边，安慰着有些犹豫的克莱：“不用担心，对准耳针的洞慢慢插进去就好。”
“怎么样，虽然不配套，是不是也很好看？”她用手挽着两边的头发，向克莱展示。
“嗯，很好看。”并不能算敷衍，起码克莱下意识也是这么认为。
等她放下撩起的头发，克莱才想到还有另一件挂饰，他叫了可米莉亚一声，然后将挂坠吊在手上展示给她看：“还有这个，哪个小贩送给你了，要一块戴上吗？”
可米莉亚疑惑的向走过来的方向看去，似乎有些犹豫。大理石虽然随处可见，但这种被称为“蔷薇辉石”的宝石并不算便宜，一件这样的饰品，至少也会卖到一两千“德拉克马”。
作为魔女，政府每个月会为她补助一千到两千左右的“工钱”，不过受到几年前经济大萧条的影响，雅典人的月收入也只有几百左右。
所以她有些犹豫的看向克莱，考虑着要不要送还回去。
“克莱默尔先生。”克莱安静的等待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想法，可米莉亚就只能小声的向他说到：“这个挂坠有些太贵重了。”
很贵重…因为真正接触到纸币的时间不多，加上塞西亚留给他十余万，几乎是默许的随意挥霍，导致他并不能很清楚贵重究竟会有多贵。
会有丢失的那辆马车贵吗，离开家时依登给了他价值三千五左右的纸币，有一大半用来买了那辆马车。
“我们把它退还回去吧。”见克莱默尔一直没有回答，可米莉亚开口提议：“克莱默尔先生，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回过神，克莱连忙回答她，然后走到他身边，踮着脚尖向过来时的方向看过去：“只是在想会有多贵。”
并没有那个商贩的影子，他或许换了地方摆摊也说不定。
“大概，嗯…两千左右吧。”可米莉亚显然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久，才给出了一个模模糊糊，并不怎么肯定的答案。
两千左右……
因为没有“2莱普塔”的硬币，克莱每天早上坐公交车时，都会向投币筒中塞进一张十块的纸币，这么算下来的话，他需要走路一百天才能买下这个挂坠。
不知道出门时带的钱够不够。
和克莱默尔刚刚瞥到的一样，那个商贩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同可米莉亚向前寻找了一段路，也并没有发现他。
“既然他都特意送给你，就不要想着还回去了吧，那样或许还会让他觉得是项链并不受喜欢呢。”既然找不到那个商贩，克莱也只能这样安慰可米莉亚：“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他，再多买些小饰品好了。”
“嗯。”可米莉亚失望的叹气：“那就收下吧。”
“克莱默尔先生。”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了克莱一声：“能把手伸出来吗？”
听到可米莉亚的话，克莱伸出靠近她的胳膊，不过马上又被打断。
她挡到克莱身前，摇了摇头：“是另一边的。”
是左手，可米莉亚将克莱披着的黑色袍子的袖子挽上一些，然后掏出那个挂坠，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后将卡扣扣上。
“怎么样，克莱默尔先生。”她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很快就陷入了慌乱的沉思：“男性将女式吊坠戴在手腕上会不会被嘲笑啊。”
“没关系。”克莱并不在意这种城市中的礼仪规定，相比之下，可米莉亚的在乎让他非常高兴：“谢谢，不过这明明是送给你的。”
“没关系。”听到克莱的回答，她就已经非常开心，忙拉着他的衣袖向前迈步：“快来这边。”
路边的各种美食摊位前挤满了人，路边摆放的桌子也已经没什么空位。可米莉亚从中穿过，似乎没有像克莱一样呗被形色的美食吸引住目光。
前面已经快到街道的尽头，一条阶梯似乎通往高处的另一个地方。
阶梯下的人并不多，但却额外支着几展白色亮灯。稍微空旷一边的地方支着莱卡照相，摄影师正叼着烟卷与旁边的人聊天。
“克莱默尔先生，要一起照张相片吗？”可米莉亚停下脚步，期待的看着他。
“没问题。”
背景是阶梯和巨大树木旁的餐厅标识，身旁是穿着白色衬衫，漂亮的可米莉亚，只有克莱，是第一次照相，所以笑容可能会有些不自然，不过他特意记得比了手势，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玫瑰石”。
“你们可能得自己送去冲洗店。”摄影师取下胶卷，在布匹覆盖下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然后递过来：“这是胶卷。”
“需要几天的时间洗出来。”他向两人解释：“我明天得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没时间帮助你们了。”
“没问题，交给我就好了。”可米莉亚接下信封，信誓旦旦的回答，然后转向克莱，继续说到：“克莱默尔先生，我会额外印一张，到时候再拿给你吧。”
顺着这边的阶梯向上，似乎就是可米莉亚的目的地：“啊，到了，悬挂树普拉塔诺斯餐馆。”
“真奇怪的名字。”克莱的吐槽引来可米莉亚不满的目光，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可能也有一样的感受，不过并不好在门口等待着的人群中表达出来。
“我有预约。”她向凑过来的服务员说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预留的桌号。
正好在围栏边，能够感受到夜间的微风吹来，脚下的集市依旧喧嚣，可以背靠的卫城仍旧肃穆。
菜品很精致，克莱能感觉到可米莉亚的确费了心思。
“克莱默尔先生，天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站在路口，可米莉亚向克莱道别：“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
“我也应该谢谢你愿意带我来。”克莱回答：“我自己的话，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出门。”
可米莉亚嘴角轻轻的上扬着，她邀请时，对方的确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反倒让她有些慌乱。
“明天见，克莱默尔先生。”她摆摆手，坐上了路边的出租车：“明天记得将我的制服带回来，否则我没法解释的。”
兜兜转转回到旅店，房间的灯不知被谁打开，桌子上的盘子中，放着已经凉了的面包和粥。
林偶尔会过来看望他，不过今天似乎是无功而返了。
白色的纸张压在乘粥的碗下，上面画着规则的图案和几个复杂的符号。
克莱认得这个炼金阵和字，在古希腊语中，它代表着加热。
这个炼金阵的作用，想必也是这样。
将它拆分开，克莱还能分辨出其中几组图案的意思，但合起来，他便有些看不懂这个原理。
况且就算能看懂，现在的他也没办法让炼金阵生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有了和平时不同的安排，有时间了再和塞西亚道这次的歉吧。
将凉掉的饭端回厨房，克莱回到房间，清洗过身上后，他躺回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