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默尔先生，早安。”可米莉亚穿着像女仆装一样白色的连衣裙，胸口的双排扣上打着红色的大蝴蝶结。
克莱将叠起来的黑色袍子递给她，然后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
她的衣品一如既往地好。
可米莉亚披上袍子，双手穿进袖口后，仅仅系好了领口位置的扣子，然后疑惑的看向一直注视着她动作的克莱：“怎么了吗，克莱默尔先生？”
“没什么。”克莱挪开视线，她耳垂上的月亮坠子轻轻摇晃，在发丝之间，比起另一边的昏暗的宝石更加显眼。
精致的浮雕工艺哪怕没有夜晚的光芒烘焙也非常漂亮。
“那，今天要讲什么？”可米莉亚仍旧疑惑的看着克莱，他连忙转移话题。
“《硫磺水银理论》这本书。”她终于移走了目光，站起身来从后面的书架中抽出，然后举起这本没有书名的册子，轻轻晃了晃：“我的一位炼金术师朋友推荐我看一看这本书。”
“《硫磺水银理论》。”克莱还记得自己曾在书架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是仅仅掀开看单页都让人觉得生晦难懂的东西：“《百十二书》？”
“嗯，比较古老的炼金术书籍。”可米莉亚点头：“那时候的炼金阵还很少使用，大多也都应用在利用仪器的炼金上。”
书册中有一页插图，横竖交叉贯通的玻璃器皿间，是一个个圆形的炼金阵。
炼金术师站在面前，伸出的手洒下粉末。
克莱心不在焉的听着，终于挨到了午餐的时间——这些年代久远的炼金知识，实在是让他不太感兴趣。
克莱将特意换来的硬币呈给老板，不多时，他端上来两碗炒面。
“谢谢。”可米莉亚小声的说着。
城市的街道中很常见各种小餐馆，倒也不用特别为午餐发愁。
似乎是察觉到克莱的散漫，可米莉亚在下午选择换了一本书讲解。
尽管她讲的已经足够详细生动，不知道为什么，克莱也没再能提起什么兴趣，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到天色暗下来，可米莉亚向他挥手道别后离开了房间。
克莱用手拄着头，注视着桌面上整齐叠起来的白色纸张，上面画着整齐的图案，可米莉亚漂亮的小字在炼金阵旁边写的密密麻麻。
她的炼金阵已经足够完美，按照塞西亚的说法，这种程度的画幅已经可以受到贤者的注视。至于魔女没办法成为炼金术师这样的传闻她并不相信，可米莉亚没有被贤者注视，在她看来另有原因。
回到旅店时，房间的门正开着，不过克莱倒也不会在意，毕竟平时会进这个房间的，也只有塞西亚一个人。
“我的晚餐呢？”见桌子上并没有预想中的晚餐，克莱向坐在床边的塞西亚询问。
“每天都要我给你端上来吗？”她嫌弃的看向克莱：“你就不能自己去盛，顺便给我也带一份？”
“那样太像带孩子了，我又不是你的兄长。”克莱低声应到，刚刚进到房间他都没仔细注意对方，现在视线挪过去后顿时吓了一跳
塞西亚坐在床边，手中无聊的撵着一根发绳。今天她并没有穿着制式的长袍，金色头发披在身后，脑后的几缕挽在一起，拧成一个蝴蝶结的样子。
自从认识塞西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特意做了发型，衣服显然也是挑选过的样子。
塞西亚看着克莱，许久没有转开视线，直到对方眼神躲闪，她才开口：“一起去街上走走吗？”
“今天不是很想去，有些太累了。”克莱瘫坐到椅子上，打算着等会要找些什么晚餐。
“嗯。”塞西亚应下，声音有些落寞。
她难得会邀请一次，而且，今天看上去也像是精心准备过了。
克莱还以为她会强烈要求自己陪同。
“我陪你去吧。”他叹了口气，坐起身子。
“嗯。”塞西亚又是波澜不惊的回答，倒让克莱有些内疚了。
“果尔迪。”路边的店铺们都亮着灯，街边还会有一些商贩摊位，塞西亚走在克莱前面，她穿着米色的羊绒外套和到膝盖的裙子，精致的像是路边商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可以听我说一说吗？”
“没问题。”
克莱应下，在街上，她或许也是会发一些牢骚的吧，毕竟炼金术师协会的气氛，也没有人会听她倾诉。
塞西亚露出了很浅的笑容，她向克莱伸出手，等到克莱疑惑的牵住后才开口问到：“你猜一猜，我在这里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听着塞西亚的询问，克莱思索了一会，然后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不知道，不过我从来没有听你提及过其他人。”
“也对。”塞西亚笑到，不过看起来有些假：“想听我讲一讲我自己吗？”
“没问题。”虽然话题已经偏离了克莱原本的猜测，但好在差距也不全太大，况且他也很好奇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会有些什么心事。
“我七岁时，冬天一个早晨，父母离开了家。几天之后，镇上的人们发现被锁在家中，饿的奄奄一息的我，他们把我送到了镇子的教堂——那儿会收留一些没有亲人的孩子们。
我像那儿的其他孩子一样，每天干活、祷告，还有叫修女妈妈……大概有半年，这种就像过家家一样的生活让我非常讨厌。
然后我偷偷逃走了，但是回到家时，那儿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为了不被抓回去，我只能离开。等到很饿时，我就向路边的商贩讨要一些能吃的东西，偶尔会有收获。”
“成为炼金术师那年我十二岁，在协会中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塞西亚握着克莱的手，有意无意的轻轻晃着：“后来同意被政府扩招，也只是为了不过回以前的生活。”
“爸爸和妈妈是为了战争离开家乡，在我翻找家中的书籍时，发现的那一封信。”塞西亚顿了顿，她停下脚步，看着克莱：“诗怀特愿意帮我找找父母的下落，而我也恰好想知道他口中的你，所以就一路走到了现在。虽然相识有些莫名其妙，但或许你也会觉得我们还算朋友吧之类……
不过确实有很多事情，我还是没办法和你分享。”
“没关系。”克莱安慰她，毕竟本身，她也没有去窥探别人生活的兴趣，至于塞西亚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他也不想深入猜测。
“我本来觉得，人们都是很自私的来着。”塞西亚有些低沉，她看着繁华的街道，眼神黯淡：“他们都像我一样，随遇而安，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可是后来，我又意识到，我的生活中还有一些人不能像我这样随心所欲，他们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以此才生活着。”她松开手，向前迈步背对着克莱，平静的语气猜测不出她的心情。
“所以我偶尔，也应该去回应他们的梦想。”她回过头，嘴角已经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容：“你觉得呢。”
“嗯，没错。”沉默了一会，克莱点头。
她从甜品店中提着几个袋子走了出来，这么一会，塞西亚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尽管克莱不明白她的情绪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大。
远处的白炽灯照亮墙壁上的大海报，影院的门口张贴着最新上映作品的名字，此刻正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待着。
买了下一场的票，塞西亚拉着克莱坐到了放映室外的排凳上。
“我记得你有一个魔女朋友，对吗？”
塞西亚将点心塞进嘴里，含糊的向克莱问到：“你说她正在教你炼金术的。”
“嗯，叫做可米莉亚。”克莱看向塞西亚，她看着放映厅的门口，咽下噎在嗓子里的蛋糕。
“唔。”她随意的回答。
克莱原本的疑惑散去，看起来她真的就只是随口一问，不过这种问题怎么也不会和现在的场景沾边。
“怎么了吗？”他开口询问。
“魔女在年轻人之间并不受欢迎，他们会很讨厌这种像是中了特彩一样突然‘暴富’的人群，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她无所谓的摆摆手。
第二句话克莱自然是忽视了，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塞西亚会说魔女不受欢迎，这同他从小听到的有些不同啊：“为什么？”
“两个原因吧，15世纪末期，审判官克雷默写下一本……”
放映厅的门缓缓打开，人群走了出来。大厅中，喇叭也在提醒下一场的准备。
影视的名字是《阿佛洛狄忒假日》，是很少见的彩色电影，两人坐到影厅中时，荧幕上仍旧是上一场的谢幕式。
许久，人才多了起来，头顶的灯也一盏盏关闭。
蒂凡妮是出生于名贵世家的小姐，如同桌上的花瓶一般，她被包装的一尘不染。所有人都和她保持着距离，也并不关心她有什么喜好。
唯独经常到家里来的柴夫是个例外，他很脏，但会拍拍手上的泥土，和蒂凡妮讲一些家外的故事，也很乐意带些什么廉价的礼物回来给她。
蒂凡妮很喜欢他，他是唯一不会疏远她的人，她经常会把自己的一些首饰送给柴夫，尽管他会拿去换钱，直到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她会坐在他的身边，听他的讲述，或者会同他偷偷跑出去，在被发现之前再偷偷回到房间。
庞大的家族经常需要依靠联姻来维持外交关系，蒂凡妮就是这个过程中的牺牲品。
她希望他能够带她私奔，可两人的计划却被发现。
蒂凡妮祈求着，她愿意接受一切，但不要伤害他。
婚礼如约举行了。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等不到他的柴夫咒骂着，他来到家族中却又被赶走，他在街上说着蒂凡妮的坏话，唾斥着她的不守约定。
这些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看着窗外，心如死灰。
丈夫找来了她喜欢的一切东西，只是希望他能够开心起来，他并不在乎窗外的绯言，也不追问过去的旧事。
柴夫有了新的妻子，但他并不满意，直到她终于死掉时，他又回想起了从前的情人一尘不染的样子。
他溜进她的家中，质问着她为什么不守约定，在人们到来前，他杀死了她。
……
“很荒谬的剧本。”走出影院，塞西亚并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她津津乐道的评论着：“真不知道这些吃着国家饭的人脑子中想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