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奈利和艾薇准备着篝火的材料,原本,艾薇说想在最高处的灯塔里休息,但登上去后又被看管镜片组的人赶了下来,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这倒数第二高的地方吃他们的早餐。
主菜是从附近的供暖管道旁抓到的背越虫,这东西的脚虽多但无力行走,不过背部肌肉发达,一般会将自己往后弹出后再蜷缩成一圈,利用全身的圆滑甲壳以滚动的形式进行移动。
这些背越虫每只都差不多有手掌那么大,康奈利以前只在供暖充足的黑壳之梁遇见过,没想到猎兵之梁也有。
康奈利先将去掉了头和足的背越虫丢进小型灶里,等到煮熟后捞出,用小刀撬掉甲壳,随后用穿过脊索肉排的枪矛把它们一个个穿上。
“茉莉?”
被叫到的高马尾跳了一下,但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她坐在一根从梁延伸出去的桩上,底下便是望不见底的漆黑。
“随她去吧。”
同商队进入猎兵之梁时,那些和茉莉一起被打散了的枪骑兵中有几人没回来,被战车袭击时没能发挥作用,作为战车猎兵的茉莉被责骂了。
只是责骂,茉莉是这样说的,但肿起的脸颊又是怎么回事呢。
艾薇接过递来的两根枪矛,她想暂时把注意力转回到早餐上,烤背越虫没法像烤脊索的肋排那样随意,火候的把握十分重要,没烤熟内部会有无法去除的黏液残留,熟过头则味同嚼蜡。
康奈利用勺子从金属罐中取出一些雪盐,抖动手腕,粗粒的雪盐均匀地洒在正滋滋冒油的背肉上,雪盐颗粒很快就融化、渗入肉中,他为艾薇的那两份肉也撒上了雪盐。
接着,康奈利拿出一些干燥好的香草,香菜种类很多,这是一般会生长在供暖管道旁的马里努斯草。将马里努斯草去掉茎,在石钵中磨碎,接着便是等待。
等到火焰因为滴落的油脂变色、火舌开始舔舐到背肉表层时就是倒数第二步了,单单煮熟无法去除背肉中的黏液,但炙烤可以最大程度将黏液从肉中逼出,这个过程也能让肉更加紧致,再不多久,背肉的表皮就会在火焰中收缩,趁这个时候撒入马里努斯草碎,香草气味就会被剩下的水分一并纳入肉中。
这次烤的不错呢,康奈利这么说着抬起头来,抓起一根枪矛就带着笑容走开了。
…倒也是有预想到会这样才准备两份的,茉莉靠在了艾薇的肩膀上,专心烤肉的艾薇完全没留意到。
“请用。”
“艾薇,你和他是怎么做起骑士的?”
“问这个吗…他出生的梁里的人说他犯了罪,我只是在他被推进战车时,恰好就在那的通信官而已。”
“我的话,是犯了什么罪呢…”
艾薇还想趁热享用背肉,不太想理会茉莉的自言自语,她端起枪矛,背肉热气腾腾,咬下最顶端肉质最肥美的一处。
…还挺好吃的,但不同以往,艾薇的感想就仅限于此了,就这样放着茉莉不管好吗,她自感已无话可说了。
“茉莉,你喜欢过谁吗?”
“…嗯,他以前是位枪骑兵。”
艾薇做的有些勉强,她从没找人聊过这种事情。
躲起来的康奈利独自享受着,他并不介意肉的部位,直接大口咬下,背肉在口中流动,弹牙的口感中,曾是败笔的黏液已经吸收了香草和肉汁的香气与鲜美,成了天然的酱汁,可说是化腐朽为神奇。
部位不同,肉的口感也是不同的,最靠近背部的地方肉很紧致,却也略干,靠近末端的地方则是稍微松散,却饱含着叫人忍不住吸吮的汁液。而将它们一起咬下,可以说是比分别吃拥有更大的享受了,康奈利感受着口腔里那随咀嚼不断变化的滋味,心情也变得雀跃。
他忽然想再听听女孩子们的密谈了。
“果然会更倾向于种植业者吗?”
“嗯,因为比起管道业者会更安定吧,像商队的人常常一去就是几个年不回来。”
“你怎么看呢,康奈利?”
被发现了,康奈利只好堂堂正正现身。
“的确是这样呢,种植业者基本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燃素管道枯竭前,可以一直在梁里过安稳的生活吧。”
和管道植物们干瞪眼,规矩地按“日出”、“日落”的时间休息,康奈利自己并不很喜欢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这也是他成为骑士的原因之一。
“不过骑士本来就不受人欢迎,用不着和他们竞争真是太好了,康奈利。”
“嗯。”
谁会想让心爱之人随自己奔赴那片无光的雪原呢。
抱膝坐在篝火边的艾薇呵呵笑着,淡金色的流海在火焰旁熠熠生辉。
“关于这个,我听说过一些,但康奈利真的犯过什么罪吗?”
“我没干过这种事。”
“谣言吧,实际上,现在还有这种看法的人都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罢了。可很多本身言行就不好的骑士还会在这印象火上添油,让人见到骑士就讨厌。”
康奈利好像对此有些印象,但阻止还没成年的孩子偷喝燃素汁一定算不上什么坏事,他这样笃定着。
“康奈利?”
艾薇看见康奈利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
(2)
排列着密集孔洞的墙壁,每个孔洞上方都镶嵌金属的标签,数字与文字刻在表面,这些字符组合在常人来看恐怕只是无意义的东西,只有包括艾薇在内的通信官们清楚它们各自的意义。
“58层,灯塔。“
艾薇把一封从黑壳之梁来的家书装进信件用的投送罐中,接着一手把它塞进投送管道,另一只手放上一旁的齿轮组上。
“压力50,继承5。”
设定完毕,艾薇关上高压燃素蒸汽投送系统的盖子。这样一来,最后一封信也送出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出中央投送所。
“辛苦了。”
“辛苦了。”
走出去时她与另一位通信官擦身而过,艾薇没多在意,她惯例般走向同在梁底部的整备库。
刚刚那个通信官有些眼熟呢…
“艾薇。”
康奈利好像已经等在门口了,艾薇一看到他一下子想了起来。
“是那时莱利先生见的那孩子啊。”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艾薇打算推门进去,但康奈利抬起手拦住了她。
“怎么。”
“有人埋伏在里面。”
艾薇拨开康奈利的手,抬起腿一脚踹开了整备库的门,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四周人们的注意,冲了进去。
“没什么好看的!”
康奈利驻在门外,劝离那些想看热闹的家伙。
冲进去的艾薇握住别在腰上的小刀,听康奈利的描述,对方不像是骑兵或猎兵,只是小贼吗?缓缓地吸入一口气,屏住呼吸,艾薇靠近黑暗中的战车。
顶部舱门敞开着,但内舱中并没有光亮,艾薇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向里头窥视。
“…为什么开不动呢!”
女孩的声音,这人她不认识。
考虑到康奈利徒手的战斗力,他不进来是正确的。如果他被这女孩打败,挟持着启动战车的话,那现在战车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艾薇在黑暗中摸到那女孩背后,用小刀未开刃那面架住了她的脖子。
“名字。”
“…迈卡蒂!”
为什么回答得像是被教官点名一样。
“偷战车做什么。”
“我没有想偷…只是好奇。”
单纯是个笨蛋罢了。
艾薇单手擒住那女孩的双腕,将她拎出车外,对方倒也配合,没让艾薇费工夫。
“就这家伙?”
“迈卡蒂?”
茉莉不知何时来了,她似乎认识这人,艾薇见状就把叫做迈卡蒂的女孩推给了她。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如果缺吃的,我可以分给你…”
“没有啊,我只是想看看战车。”
艾薇现在才看清对方的长相,对方年纪不大,说是少女却不为过,贫瘠的身体被种植业者的连裤装紧紧包裹,那衣服很旧了,应该是从父母那继承来的。
这种人怎么会对战车感兴趣。
“算了,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啊。”
“你要去哪吗!茉莉…”
艾薇本来不关心那两人的交谈,但她察觉到一股不妙的气氛。
“嗯,我想暂时在外面待一段时间,而这位骑士同意带我去白花之梁。”
“?”
艾薇瞪向康奈利,而康奈利这次居然正直地面对她苛责的视线。
“…那我也要去!”
“好啊,但你上了车就要负责我们所有人的伙食。”
康奈利开口说道。
“好的!”
少女欣然同意,茉莉听后有些惶恐地看向艾薇。
艾薇瞥眼好像很满意的康奈利,点头同意了,并让茉莉先领着少女去货舱清理个地方出来。
“康奈利?”
“怎么了,艾…”
茉莉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她从货舱侧开的门里出来,看见艾薇扛着康奈利进了门。
“外面怎么了,茉莉?”
“没怎么。”
茉莉觉得当作没看见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