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波撞击到艾薇所熟悉的那座梁体，在艾薇身侧的面板上，勾勒出与她记忆里相似的图形，定向脉冲显示梁的底部有许多碎块堆积，将脉冲角度抬高，高处，原本在那的梁体和燃素管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这就是那些碎块的来历。
“到了。”
艾薇声音压的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
战车减速，放慢步频，向已成废墟的白花之梁抵近。
探照灯的光柱里雪片纷飞，车体的前方虽然被很大程度照亮但车内的视野仍然受限，所以穿好的机动护甲的茉莉先下了车，前出侦查。
可以前进。
白光笼罩下，身着机动护甲的猎兵打了手势，战车随之前进。
石块跌落，战车的步足刺入堆积成山的碎块之中，一步步攀上斜坡，梁虽冷却、塌落，但其基底依然庞大，在它面前，战车就像是扶在杯子底下的小拇指。
不过多久，艾薇提出前方搜寻到疑似战车的回波特征，探照灯向那移动后，猎兵也靠了过去。
那辆战车向一侧瘫倒，上半身两侧的武器臂都只剩下半截，尾部的挂架上空空如也，前左侧步足结构性消失，车体各处的装甲块要么布满裂痕，要么干脆从基座上脱落，从而暴露出底下已经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血肉。
茉莉攀上车顶，看了看内部，里头空无一人。
安全。
战车在猎兵的背后停靠，披了外套的康奈利和艾薇跳下战车，站到她身边。
“是导师的战车…”
艾薇手上的提灯照亮内舱，康奈利借着光钻了进去，查看内部是否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要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银色机械又钻了出来，那是个留声机，三人坐在车顶上打算一起听过里面的内容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外表还完好无损，康奈利按下播放键，机械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声，但还是顺利运行了。
“真抱歉，康奈利、艾薇，时间计算出错，管道断流比预计的早了三个月，梁崩落了。”
“希望是你们在听，剩下的年轻人们我负责带走，只剩下五个人…老人们太固执。”
“…如果，在听的是你们，不用再来找我，我会带他们去边境，寻求商队的庇佑。如果，是其他人在听，请你将这些话转告黑壳之梁的中央投送所。”
“康奈利、艾薇…我…”
喀。
承载信息的磁带断裂了。
留声机被康奈利收进夹克的口袋，他静静地俯视下面那废墟堆成的斜坡，那曾是他们的故乡，尽管他和艾薇都并不怀念这里，但亲眼目睹它的凋零，还是让人不太愉快。
“老人们没有走？”
“…是吧。”
不远处，战车探照灯的覆盖范围内就有几具支离破碎的尸骸，附近的倒着盆冰壳花，雪白的花瓣被衰败的血溅成了黑色。
“除了尸体以外，应该还有别的被剩下了，找找吧。”
抛下这句话后，康奈利凭着记忆找到了曾经是仓库的废墟，翻找起来，艾薇见状也在附近开始挖掘，茉莉在旁协助。
她找到一张相片，那是很久之前白花之梁的孩子们还在时与导师的合照。没记错的话，这张相片是摆放在食堂里的，那个被欢乐与沉默先后充斥过的场所，如今已成了脚下的废墟。
“……”
艾薇踩了踩脚下的碎石，将那张相片叠好，塞进口袋。
（2）
“卸掉货舱，用货舱把她送回去。”
“…要是真卸掉货舱，我们只会在找到导师之前遇难，你明白吗，康奈利。”
“有人在等她，活生生的人。”
坏了，抱着一箱燃素块归来的猎兵正好撞见那两人的争吵，她松开机械臂的手掌，转而一手抓住一个人的后背，把他们提了起来。
“什么情况？”
保持着这个姿势，茉莉听完了这争端的始末。
“就这事啊，我再跟你们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可迈卡蒂不是在等你吗。”
“是啊，让她等着吧。”
被劝导的双方这下都哑口无言，事件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康奈利和艾薇各自去忙起各自的事，可茉莉感觉有点不太对，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康奈利把还在发愣的茉莉喊走，似乎是想再多收集些燃素块需要她帮忙搬开碎石堆，艾薇把围巾往领口塞了塞，独自走到战车跟前，戴上手套。
哈…呼出来的热气转瞬冻结成雾，随风散去。
战车的装甲尚且稳固，艾薇趴到战车底盘下，检查舱开启后其中各类器官与肌肉的状况也还不错。
接着，她用液压钳撑开肋部，深处的造血囊有节奏地鼓动着，苍白的血从中泵出，流过底盘全部的生理构造后，白血将在这被掺入新的燃素，以此循环保证战车的行动。
十分健康，只要燃素充足，他们完全可以走到边境。
松开液压钳，艾薇仰天躺着打算休息一会儿，也许是巧合，一朵晕着微弱白色荧光的冰壳花就开在她的脑袋边，视野的尽头，则是那朵被血染黑的花和不成原型的断壁残垣。
有人从那朵黑花旁走过，是导师吗？
在幻想中，导师带着白花之梁的孩子们朝她走来了。可现实中来的人是康奈利，还有穿着冰冷护甲的猎兵。
“艾薇，听我说…我们要掉头去接上奥冰，记得吗，我们答应过她的父母会带她去黑壳之梁。”
从车底下爬出来的艾薇咬住嘴唇，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出口，康奈利站在她跟前等待着答案。
“你只是觉得导师他们不可能活着到达边境，康奈利。”
“白花之梁早就死了，早在管道枯竭以前，在导师弄丢那些孩子的时候白花之梁就已经冷却下来了，只不过它现在才倒塌。”
“所以你就要放弃他们？”
“艾薇，站在这里你应该也有察觉到，风向开始变了，想想，逆着风我们不可能追上导师，而导师他们，能安全避过裂隙和膜屑的概率又有多大。”
“与其赶去救不可能生还的人，赶去救距离更近的奥冰一家，吗。”
站在康奈利身旁的茉莉一动不动，艾薇不太确定那副护甲里是否真的还有人在，她投去的视线被面罩弹开，落在了猎兵的脚边。
良久，艾薇抬起双眸，瞪向她的骑士。
“我无法认同，决斗吧，康奈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