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战车走在最前方,后方,几辆履带车跟着战车平稳地前进着,这列车队正朝着边境开去。
年轻人们的身体未经历练,没法像骑士和枪骑兵们一样,承受磁道弹射器的巨大加速度。
毕竟,连产出的蔬果类作物都需要经过严格包裹才能通过磁道发射,何况是人。
康奈丽打了个冷战,那次,她除了身上的耐压服和安全带外可没东西护着。
后方的履带车用光打来停止信号,应该是想要休息了。
停下战车,履带车队紧跟上来,朝着风来的方向停成一道半圆弧,用车体把暴风阻挡在外,纷纷从前门挤出来的人们都愣在附近,不知该做些什么。
“各位可以帮我搭一个烤架吗,你们的导师教过吧?”
“嗯……,嗯!教过!”
“不错,今天可是有好东西给你们尝。”
“好耶!”
心脏,并非脊索的串联心脏,也非锤击犬的四页心脏,康奈丽拎出的是战车的心脏。古老的菜谱中记录过它,但即使是在老人们中也鲜少有人尝过。
“喂,这是战车的心脏吧!哪里搞来的。”
年轻人们手忙脚乱搭烤架的时候,几辆履带车的驾驶员纷纷挤到康奈丽身边,忧心地小声问她。
“我怎么可能拿自己战车的心脏来吃啊……”
这些年纪稍长的人竟然比年轻人还慌张,真不靠谱。
应付完他们,康奈丽在脚下摆好燃素柜,向那与她躯干一般大小的心脏举起燃素焊刀。照着导师曾教给她的步骤,先切除顶部过于肥腻的油脂,剖出动脉类的血管。
这部位其实很好吃呢,但每次那大叔自己咬不动,就会提前把血管扔掉,康奈丽日后尝到汆烫的血管时才明白其美味。不过现在确实没法处理,只能丢弃了。
心肌里的血放的很干净,切起来很容易,康奈利一刀把心脏从侧面切开后招呼了一位驾驶员过来,请他帮忙把从侧面切开的上半块心脏朝另一边掰开。
雪白的心弦网一般密布在肌肉上,这不能吃,根本咬不动,用炖的只会比生的还硬,韧性也差,没法做成绳子。
“康奈丽,我们搭好烤架了,还要做些什么?”
“在我战车的尾舱里有干的马里努斯草、苦姜和糖浆,还有脊索肉干也一起拿出来。”
放下焊刀,康奈丽清理完心脏的同时年轻人们也把她吩咐的东西拿了过来,她夸奖一番后就将配料三下五除二地切碎、填好。
用脊索的筋把被填到鼓胀的的心脏绑好,刷上糖浆,这并非一次就行,在烤熟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刷几次。
围坐在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心脏边,康奈丽觉得无聊,便向年轻人们讲述了自己与兽作战的故事,遇到过哪些人,曾送过怎样紧急与悠闲的信件,也告诉了他们孤身一人的孤单与危险,她的故事引人入胜,几乎让他们忘了烤心脏的事,只有偶尔康奈丽停嘴,给心脏刷一下糖浆,这时他们的鼻子才闻得到那芳香。
“用盾抵住新生战车的右臂,接着呢!”
“然后就用破甲撞钉,从盾下打穿它的胸膛。”
女骑士把左手斜着架上头顶,右拳从左腕底下狠狠勾起,锤向虚空,这一形象的比划引得年轻人们又是一阵欢呼,连外围警戒的驾驶员们都转过头来。
“好了吗,骑士小姐,我们可都站——”
“拿去!”
康奈丽在兴头上,切开一半的心脏叫他们吃,驾驶员们也高兴起来,从履带车里搬出箱扁金属瓶装的燃素汁。滤出的澄液让小孩喝,他们则叫上康奈丽,在不会醉倒的前提下一起饮起沉降的燃素汁。
谁也没尝过战车的心脏,众人都怀着期待,将自己的那份肉小心翼翼地叉进嘴里。
肉烤得很嫩,因为没有脂肪在而韧性十足,糖浆的甜蜜在烘烤中充分地渗透了心肌,在咀嚼时和肉汁一齐在口腔里肆意流淌,这其中,马里努斯草与的辛辣已经尝不到了,苦姜也是,只留下它们各自那份独有的清香。
初尝时非常美味,包括康奈丽在内的人都不禁赞叹,但接着吃的时候众人的反应就开始有了变化。
年轻人们爱不释口,她和驾驶员们却觉得腻了。也许是糖浆刷的太多,或是心脏的口感过于强韧,让咀嚼这件事变得劳累。两者皆有。
除了还在埋头享受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抬起头来彼此苦笑,最后还是吃完了剩下的心脏。
所有人都吃完之后,康奈丽起来收拾餐具时,一位年轻人扯住了她骑士夹克的袖子。
“……”
“怎么了。”
“艾利夫说他以后也想做骑士!”
康奈丽只是苦笑两声,拨开对方的刘海用大拇指揉了揉他的额头。
“做骑士的都是些无聊的人,再多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做决定吧。”
这话说得很轻,但已经足够让他松开手指了。
无聊的人?她倒是希望如此。
“不要用那种眼神吓小孩子啊!”
“……真是失态。”
(2)
商队舰山般庞大的舰体在声呐图像上十分显眼,康奈丽估测,在第二次“日落”前他们就能抵达商队舰的近侧。
她对路程的计算很少出错,就在“日落”朝破碎山脊那边坠落的同时,商队舰那被“阳光”投下的巨影就朝他们奔来,康奈丽眼尖,她发现那轮廓又多出了东西,想必是崩塌的骑兵之梁的一部分吧。
想到那名想成为骑士的孩子,康奈丽感觉心脏被攥了一下,她点亮车顶的标记灯,继续前进。
接应的人来的很快,让年轻人们跟着走后康奈丽便加速抵达商队舰下,停放好战车,她坐上去向舰桥的升降梯。
“米格兰特,你这么急是想去哪里?”
舰桥的巨幅观察窗前,老人转过身来,一段时间不见,那魁梧的身躯有些佝偻,他似乎有数周没打理自己,灰白的胡须在下巴和人中上搅成一团。
“不,还没到去的步骤,我们在这儿还有不得不找的东西。我们是有些急,时间不等人,我们都该急一点。”
“一觉睡上五十年的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哦,那我不说了。”
老人捋开打结的胡须,爽利地笑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几分神采。
“让我做那种事后还拿我当孩子?去你的,混账!”
康奈丽丢下骂语离开,舰桥里方才被她气势压迫得不敢言语的人们这才敢向米格兰特发问。
“老爷子,你……”
“我?”
“一把年纪了,不要再做这种事吧?”
“怎么会这样想,我哪里还抬的起来呀。”
怒火未凉,康奈丽坐在出发甲板层的一条长椅上休息,看着外骨骼操纵士与枪骑兵们来来往往,似乎是米格兰特又下达了探索命令,二脚战车一被击坠就又急着送人上去……谁知道那种东西有几台,说到底,那两只脚的怪物就是那天从坠落的膜屑里刨出来的。
要不是米格兰特那年纪真扛不住她两拳,非揍他一顿不可,唉,康奈丽正要闭目养神时,一个偏男性嗓音的人朝她搭话
“啊,那个,你是常来我们家驿站的那位骑士吧。”
康奈丽睁开一只眼,是骑兵之梁的驿站的那位老板的孩子,或者说儿子。
“啊,馅饼很好吃,谢谢你。你,你们这是要上去?”
对方身后还站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从衣着上看是位战车猎兵,眼神催促着对方快把事办完。
“我的名字是柯林斯,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
“康奈丽。”
柯林斯,这孩子根本没藏过他的心思,康奈丽替他感到不值。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哈哈,康奈丽只好替他说接下去的话。
“请让我为你摘下白花。”
“!”
“等你回来,再自己说吧。”
康奈丽尽力凹出微笑,她拍拍少年红透的脸颊,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