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日光融为一体的海面所怀抱着的小岛上，布满岸边的茉莉花簇拥着一个女孩，望此绝景，坐在沙滩上的沙若然采下几朵，又随手捡了藤条，编了条花冠。
此时，又从空中飘下些许洁白的小颗粒，沙若然伸了伸手，将其变成了流苏作为花冠的装饰。
色彩单一，但或许那个人与纯白很配。
沙若然走到女孩身边，将花冠戴在了她的头顶，而她也转过身来，容貌毫无保留地被印在琥珀色的瞳孔之中。
……
“……啊？”靠在床头的沙若然扶着额头，对自己会做这样奇奇怪怪的梦感到讶异。
这是第一次梦到白晗茉。
自从一月一号放寒假以来已经过了三周，沙若然一直在接工作室的翻译工作，除了晨跑基本上都没出过门，自然也没跟她见面。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见面才梦到的吧……”沙若然揉了揉双眼。
毕竟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见得到，现在也就只是常在微信上打字联系而已，连对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其实这挺正常的，但沙若然内心是想见白晗茉的，只不过，那次被误会之后，她自己就有意地拉开了一些距离，对方应该也察觉不到。
明明这事也没被传开，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沙若然有些搞不懂自己，总是这样做出一些违心的事。
感觉今天起床后浑身疲惫，沙若然便翘掉晨跑直接洗了澡，然后就接到了小姨的电话。
“然然，来店里待会儿啊。”
“……我今天……”
“打住，还有一周就过年了，你可别告诉我今天还有工作啊。”沙以茹早就料到她要找借口。
“……好吧，一会儿就去。”沙若然投降了。
假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有些人会变懒，而沙若然甚至连头发都懒得扎了，就这么散着在大街上漫步，纵使今天风小，走到公交站时也有些乱了。
沙若然一懒到底，放任头发凌乱着，在座位上神游，还差点坐过站。
有种一个世纪没来过市区的恍惚感……
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很颓废，就像一条离了水的干涸游鱼。
进了店里，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小姨——
眼前的人就宛如平缓的河流，让沙若然重新充沛了起来。
“然。”白晗茉的声音依旧柔软贴切，含蓄的笑脸与梦里的茉莉花也极为相似。
“头发好乱啊。”说着，她便伸出细嫩的小手，打算帮自己理顺。
“……啊，我自己来就行。”
明明心里很愿意的，但沙若然还是退了半步，自己把头发弄整齐了。
“……”白晗茉抿了抿嘴唇，别扭地收回了手，然后拎着购物篮去结账了。
以前明明就不会躲的。
但是自从那次误会以后，两人就拉开了难以察觉的距离。
白晗茉又想，是不是因为沙若然对于被误会不是直女这种事感到恶心了呢，这样一来为了避嫌，故意疏远也说得过去。
可是自己就没觉得恶心，只是有点难为情。
等等，这不就说明……
不是这样的，白晗茉勉强否定了这个想法。
等待沙以茹算账的一小段时间内，白晗茉脑袋里都快开锅了。
她想着实在不行就再跟沙若然道个歉吧，现在这样总感觉很难受，她更想像以前那样相处。
结完帐以后，见对方在门口发呆，白晗茉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怎么了？”反应过来的沙若然双眼依然发直。
“……来都来了，中午一起吃饭吗？”白晗茉又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脸上期待的表情也难以掩盖。
“行啊。”只是吃个饭的话，沙若然肯定是没什么好介意的，况且白晗茉做的饭也很好吃。
“那你现在来我家吗？”白晗茉又问道。
“……我中午再过去吧。”沙若然捏了捏耳朵。
现在还不到八点半，两个人独处那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还是会感到不适。
“……好吧，那我先走啦。”
白晗茉走出了店里，背影看起来不是很阳光。
沙若然凝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坐回了餐桌旁。
然而这俩人细微的互动皆被前台的美女店长收入眼中，看得津津有味。
“然然，我今年没法陪你过年了，方姨让我去那边过。”沙以茹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先找了个幌子。
“知道了。”沙若然头都没回，死气沉沉。
“要不你也一起来？”
“得了吧，我可不想当你和蔚姐的电灯泡，再说我跟方奶奶又不是很熟……替我带个新年祝福就行了。”
“好吧~”听起来沙以茹很遗憾，但她早就料到沙若然不会一起来。
但是，如果她一个人过年，会不会太孤单了呢？
“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怎么了？”
“嗯？……啥？小姨你说什么呢？我哪来的女朋友？”冷不丁地被问了这么一句，沙若然立马站起身看向这边，表情复杂。
“茉茉啊。”
“小姨，她不是……”
“女性小朋友，简称小女朋友，你以为是什么？”
“……你就是故意捉弄我。”看着那副得逞的坏笑，沙若然直接从货柜上明抢了一瓶水。
“所以你是不是和茉茉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从上个月，就大概下完雪那天吧，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而且我看你以前和人家粘乎乎的，现在就感觉怪怪的。”
沙以茹懒惰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说的对不？”
“对也不对。”沙若然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既没吵架也没发生别的事，就是……唉有点复杂，我自己都搞不懂啦。”
“哦，那我大概明白了。”
“广大神通的您又明白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觉得你们需要一次深刻的沟通来消除这种因为不明原因变得迷雾笼罩一样的关系。”
沙若然顿了顿，没回答，只是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寒阳发起了呆。
她有抱过侥幸心理，想着过一段儿时间，到了下学期，这事也就过去了，两人的关系又会像当初一样，根本不会被什么小插曲所影响。
但心中总有一种不安在与这种侥幸心理对抗着，为了把它忽视掉，沙若然努力专心做翻译的工作，但昨晚的一个梦，便彻底回到了原点，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白晗茉那边，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这样就更显得像是自己在单方面疏离，不想再持续这段友谊了一样。
沙以茹看着那愁意满溢的身影，不禁感到新鲜，又感到欣慰。
她的小侄女第一次有了这种朋友，哪种呢？就是会因为对方而让思绪被影响，有了牵绊的那种。
突然，如一道直射的光，沙以茹想到了一件事，她打开手机，给某个联系人发了几条微信。
……
白晗茉在沙发上玩起了最近新下的手游，回过神来已经十点多了，刚准备去切菜，忽然又看到微信右上角的小红点。
是沙以茹发来的，因为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开了屏蔽通知就没注意到，她逐句读了起来。
“茉茉，打扰你一下。”
“是这样，你应该知道我和你蔚老师之间的事了吧。”
“她母亲邀请我一起去过年，但是然然不想去，我哥嫂也就是然然的父母今年又因为工作回不来。”
“我就想着，如果你和你父母都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邀请然然一起过个年？”
看到这里，白晗茉感觉一切都还正常，她当然不介意，不如说是欢迎的。
父母也是喜欢热闹的人，只要沙若然愿意来就没问题的。
但是最后那一句就有点不对劲。
“你忍心你的沙若然孤单一人过年吗？［坏笑.emoji］”
“你的”
怎么就成我的了？
白晗茉手机都有些拿不稳，稍微镇定下来后，打字回复了对方。
“抱歉小姨我刚看到信息，我和我父母都不会介意的，只要然然愿意来就热烈欢迎。［呲牙笑.emoji］”
结果对方秒回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啊茉茉，不如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就跟她说说吧。”
“好，但是如果她不愿意来怎么办呀？”
“我觉得不会，毕竟是你的邀请嘛。”
“……哦哦，好的。”
是她的邀请，就不会拒绝吗？
白晗茉本来有点闹别扭的心情此刻又变得舒畅，她放下手机，走进厨房忙活起来，连切菜的动作都利落了几分。
中午沙若然来的时机也挺好，正好一桌子菜都晾了一会儿了。
她已经把头发扎起来了，喝水的时候不经意与自己对上了视线，又很快看向别处。
又在躲。
总是这样，白晗茉感觉胸口略微有堵塞感，难受得很。
而且， 时隔三周再次见面，两人似乎变得有些生分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陷入了沙若然第一次来这时的那种沉默当中。
“你最近在干嘛呢？”这次是白晗茉先打开了话题。
“嗯……就一直在翻译东西嘛，挣了不少钱。”沙若然晃了晃手机，不免露出得意的表情。
“这样啊……我们先吃饭吧。”白晗茉意外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行，吃。”
沙若然对于吃白晗茉做的饭这件事倒还是一如既往地期待的。
或许是快过年了，今天有三道菜，白菜豆腐，土豆炖牛肉，糖醋排骨。
很丰盛，不过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都是用小一点的盘子盛的。
“还是那么好吃。”嘴里的饭还没下咽，沙若然含糊地说着，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自然了几分，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下来了。
“……你说谎。”每次被夸都会很开心，但这次白晗茉却表现出了不满。
“啊？没有啊，真的很好吃。”沙若然愣了一下解释道。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说过要来我这里吃饭，每次都是我邀请你才来……”
白晗茉感觉自己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今天却抓住这件事不放了。
“……我也有主动过吧，虽然只有一次。”
“哪一次？”
“你生病那次。”
“……那次不算。”
“诶~怎么这样啊？……我主要是不想麻烦你嘛，我自己又不是不会做饭，不过没这么好吃就是了。”沙若然又借机夸了一下白晗茉的厨艺。
“我不觉得麻烦，而且……”
“嗯？”沙若然认真地等待下一句话。
“而且给你做饭我很开心。”
白晗茉也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诶？……这样啊。”沙若然有些意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又埋头扒了两口饭。
“啊，不是……”白晗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立马红着脸改口，“我的意思是别人吃我的饭，我很有成就感。”
“嗯，嗯……”沙若然草草回应，心底又闪过一丝失望——原来刚刚会错意了。
白晗茉怕越抹越黑，也不再说话，专心吃起了饭，似乎完全忘记了真正要说的事，直到饭后沙若然准备回家她才想起来。
“那个……你要来我家一起过年吗？”
在门口，看着沙若然蹲下身穿鞋的样子，又想起沙以茹在微信上说过的“孤单一人”，白晗茉没有多想直接就问出来了。
“……嗯？”沙若然边系鞋带边应声，“怎么突然就……”
“啊，是小姨说……她要去蔚老师家过年，而且你爸妈因为忙工作回不来，就……”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
白晗茉又觉得这么说不太礼貌，感觉会让别人产生“勉为其难收留你”的感觉。
“你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爸妈也很欢迎你。”她又补了一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行。”
沙若然站起身，只回答了一个字，剩下的话都融入了上扬的嘴角当中。
“那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
门被轻轻关上，白晗茉给沙以茹发了信息，然后关了手机。
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了女孩的弯弯笑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