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港口通往城市的主干道边，蓝枫树的叶片散发的清香轻吻恸哭之风，缠绵着，转而被其带入路旁的公园。
不远处的小丘上还屹立着一棵格外巨大的蓝枫树，其枝叶的光泽比一般的淡紫色更为鲜艳。
沙若然靠在树下，似是处于放空的状态，脑海中只剩下自己呼吸的次数。
这是在自己人生第一次遇挫时，母亲唐景秋教给自己的放松之道。
说起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来着？
沙若然大概是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和某个人有关系——那个人是谁来着？
……
白晗茉总感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这会儿她刚吃过药，其味道苦到身体发颤，即使又喝了很多水也难以消去。
本来觉得自己快好了，不吃也没事，结果沙若然走之前很严肃地叮嘱了她……
自己干嘛要那么听她的话，只是因为害怕她生气时的样子吗？
被困意催着要去睡会儿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应该不是沙若然，那会是谁呢？
“谁呀？”白晗茉将嗓门提高了些。
“茉茉，我呀！”
——白晗茉想起来了，上周母亲徐莹发微信说这两天要过来。
她赶紧开了门，母亲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屋。
喝了一口女儿给自己倒的温水，徐莹满眼放光地将其抱住。
“想死我了宝贝女儿，昨天怎么没回信息呀？”
“昨天……睡得早，还没来得及回。”白晗茉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嗯？茉茉你怎么嗓子有点哑？”
“……没有吧，早起嗓子里有痰而已。”白晗茉有些心虚。
然后她看到母亲四处张望，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茶几上的药盒。
“……就是着了点凉而已。”在母亲带些威胁的微笑之下，白晗茉只好红着脸承认了。
“生病了不跟妈妈说。”徐莹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但笑容满面。
被拆穿谎言而不知所措的女儿好可爱。
“……妈妈，我现在有点困。”白晗茉现在只想逃回卧室。
即使已经十几岁了还会软着声音叫自己“妈妈”这一点也好可爱。
“困啦？那回屋睡会儿吧，妈妈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啊。”说完徐莹在白晗茉额头上亲了一口。
“……妈妈我不是小孩儿了。”
女儿满脸不悦摸着额头走进卧室的样子也好可爱。
徐莹承认自己是妥妥的女儿奴，只是明明可以和她变得更亲密的，但以前没有珍惜那个机会。
导致自己和丈夫都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徐莹轻叹一声便打起了精神，先是把给白晗茉带来的零食和日用品归纳好，然后走到稍显凌乱的沙发旁，刚要收拾就注意到了某些异样。
卧室的毛毯怎么在这里？
她又看到抱枕上有几根头发，不是很长，还是黑色的。
至此徐莹便明白过来了。
白晗茉无力地上了床拉上被子，伸了个懒腰——之前一直没发现，原来在上午钻回被窝睡回笼觉是如此得享受。
她没有立刻睡觉，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门被打开。
“哼哼，茉茉~”
白晗茉不情愿地坐起身，见母亲脸上浮现不太符合成年人形象的坏笑，手里拿着……那条毛毯。
当时沙若然本来说要亲自放回去的，但是当时自己让她先去吃饭，一会儿再收拾。
结果两人吃饱喝足以后都把这事忘了。
“在沙发上发现了有人睡觉的痕迹，但这根头发绝对不是你的……茉茉你带朋友来家里啦？”
“我……”白晗茉不敢再直视母亲。
“嗯？难道是更要好的人？男朋友？”
“一般男生哪有那么长的头发啊？”白晗茉反驳道
“那是女朋友？”
“女……”白晗茉再次沉默了。
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脸红啦茉茉？”徐莹虽然表面在调侃，心里对于女儿这样少见的反应却是有些意外。
不过有了要好的人，倒也是很好的事。
“就是女性朋友而已……”白晗茉背对着母亲侧躺下去，“妈妈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睡吧，不打扰你。”母亲将毛毯放好后便出去了，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白晗茉摸了摸烧起来的小脸，十分不解。
怎么母亲提“男朋友”就没事，提“女朋友”自己就反应这么大呢？
她赶紧将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的人影抹掉。
这还让人怎么睡觉嘛？
……
从港口的公园回了家，沙若然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坐在椅子上休息时，来了个电话。
“有工作吗？”对于打电话的人，沙若然很是熟练地问道。
“有啊，这次捡漏了一个大活，小张有个朋友在做科普类的自媒体呢，因为这个月流量不太行，为了图便宜把搜集到的英文资料交给咱们这小破工作室了，但是那些资料有点难翻，只能拜托你了，你今天星期六休息对吧？”
那边的人声音开朗，暂且可以说是沙若然的老板。
“大概多少字？”沙若然把玩起桌上的圆珠笔。
“六万字左右吧。”
“现在发过来，晚饭前交工，翻译费客户愿意出多少啊？”
“……小沙你懂的，已经2033年了，机翻现在非常人性化，人工翻译不吃香，加上咱们工作室的情况……”
“多少？”
“客户说按每一万字500块钱算，一共愿意出……3000。”
“……还行吧，没我想象中那么寒碜，一会儿把资料发我邮箱里。”沙若然叹了口气，但还是接了这单。
虽然以前没接过这么高价钱的，但这次工作量也不小，回报有点抵不上付出了。
“OK，完事这笔钱全额转给你好吧。”
因为沙若然只是工作室的线上临时工，平时也就休息日能忙活一两单，而且工作质量可以算是天花板级别了，所以每次交工后老板都会只抽百分之十左右的份额，然后直接把钱转给她。
但是这次这单确实不小，客户还是员工的熟人，全工作室也就只有作为母语者的沙若然能干好，老板便决定一分不抽了。
“哈哈，那就谢谢老板咯。”沙若然没有多推脱，闲着没事看了看钟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那就这样，感觉你这小丫头今天心情不错啊？”老板听着沙若然的语气与以往不同，带着些雀跃。
“……有吗？”
“小孩的情绪都太明显了，我们大人一听就听出来啦~”
“……那可能确实不错吧。”沙若然抿嘴轻笑，脑海中回味的是某个乖乖女给自己做早餐时勤快的模样。
“但可别告诉我是跟谈恋爱沾边的事让你心情如此飘扬的啊。”那边的语气又变得有些严肃。
“……不会啦，您以前到底碰上了啥样一男的？”
“……反正你好好学习，别整那些。”
沙若然听到那边的一声仰天长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英勇就义了。
“不会的，主要是我对男的也没啥兴趣。”沙若然有意无意地回答着。
她确实无感，不论是学校里稚嫩阳光的小男生还是社交网站里成熟精致的网红和大明星。
“哦？这可不像你这年纪该有的台词啊……难不成你喜欢女孩？”老板这时候也闲得慌，还就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了。
“啊？”沙若然愣了一下。
虽说时代确实变了，彩虹不只在下雨天出现了，但沙若然尚未想过这种事情。
“应该……也不是吧，啊，老板我外卖到了。”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编了句谎话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呵，要不说你是小孩呢，行，先挂了啊。”老板的话语别有深意。
“……应该不是那样才对。”沙若然嘀咕着，被搞的脑子有点乱。
得，一上午的放松等于白费。
算了，先解决中午饭的问题吧。
有点犯懒，下午还要功率拉满地工作，沙若然便打消了自己做饭的念头。
这种时候她总会回想起白晗茉做的饭，到现在为止也只吃过两次，但难以忘怀。
手指本能地在微信主页面上下划动，在某一刻停在了某个联系人上面。
头像是纯红色，昵称则是“丹”——哈哈，她是真的喜欢红色。
其实也好久没联系了，至少在这个手机上聊天记录还是一片空白。
然后沙若然打开此界面，使用了“拍一拍”功能。
屏幕中出现一行微小的灰色字体：
你拍了拍“丹”并跪下喊了声姐。
“……”沙若然只觉得这小屁孩又变幼稚了，明明跟白晗茉同岁，怎么人家就那么乖？
结果对方秒回：姐我错了，请你sha了我吧。
联想着沈映丹现实中说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沙若然忍俊不禁。
她回：法治社会，要讲文明。
没给对方再回复的时间，沙若然直接弹了语音通话过去。
“……然子姐。”对方接通后，一副要死的语调。
“打住啊，现在干嘛呢？”沙若然强忍笑意。
“在家呢。”
“县城这里的家吗？”
“……哪个县城？”
“你说哪个县城，别凡尔赛，就港前区这里。”
“在呢。”
“好啊，关于你一些小淘气的设置，虽然不会sha你，但这次惩罚你帮我带个饭吧。”
其实沙若然觉得这个“拍一拍”设置得不错，至少能为自己光明正大使唤人找个完美的借口。
“诶，好说。”沈映丹满血复活了，“姐，吃点什么？”
“嗯……想吃咖喱饭了。”沙若然懒洋洋地说道。
之所以选这个是因为沈映丹也爱吃，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吧。
“……好的，没问题，一会儿就送过去。”
挂断后，沙若然打开电脑，在邮箱里查收了老板发来的原版英文资料，然后新建了文档。
沈映丹来的时候刚过十二点，见她手里拎着的是两份饭，沙若然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咋半个小时才来，附近不就有咖喱饭吗？”
“那家不行，我打出租车去远处买的。”
“用不着那么费事的，多少钱我转给你。”
“姐，我请你，不要跟我见外。”
“……呦，如果我非要见外呢？”
“那我哭给你看。”
“……”沙若然一脸嫌弃，却还是关掉了支付页面——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即使沙若然不再是以前的沙若然，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
比如“茶不思饭不语”。
在餐桌上，只有餐具和咀嚼的声音，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进了卧室以后，沈映丹看了一眼亮着屏幕的电脑，头疼地问道：“姐，你这电脑上是啥啊？”
“哦，一会儿我要把这一整篇资料翻译了，算是工作吧。”一边说着，沙若然从卧室的储物间里搬出来一个懒人沙发摆在书桌旁，示意她坐下。
“……我去姐你真行，那这完事给多少钱啊？”沈姥姥进了大观园，盯着屏幕上的鸟语有点头晕眼花.
“这回运气好，接了个大单，给3000。”沙若然坐在桌旁，开始在键盘上表演。
“……3000？”沈映丹此时看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世界首富一样。
“这对你来说连一个月零花的一半都没有吧，快坐下歇着吧。”沙若然无奈地把面前的傻子按到了沙发上。
“那不一样啊，这你自己挣的。”沈映丹一屁股坐下，嘴还是没歇着。
“……那你还勒索人小女孩的钱。”沙若然停下双手，望向这边的目光充满责问。
“……姐我错了。”知道沙若然在说白晗茉的事，两人应该还关系挺好的，沈映丹这时候知道委屈了。
然而下一秒她多嘴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不也是靠自己挣的……”
“现在还会犟嘴了。”沙若然直接转动椅子，整个人面向了这边。
“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沈映丹坐不住了，站的板正。
“还有，你得明白，你错在不该抢别人的钱，而不是错在抢我朋友的钱，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这么干.”
“嗯嗯，明白的，我现在已经不跟那帮人联系了，真的。”
“是吗，那挺好的。”沙若然又转回去忙活上了，本来今天叫沈映丹过来就是想说这事的。
“还有，昨天早上我朋友在学校门口看见你了，你去干嘛的？”她继续问道，双眼却专注地在屏幕上来回扫视。
“我不是想再找她麻烦的，我就是……想道个歉而已。”沈映丹急忙解释，其实抢钱这事就对那个白晗茉干过，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哪根弦没搭上。
“这样啊，然后你没好意思去？还是你怕人家不原谅你？”沙若然调侃道。
她大概也猜到了，沈映丹的意图。
“……都有吧。”
“抢人钱那劲头就不能用在这上面啊。”
“……然子姐。”
“你抢人家钱，已经构成违法行为了，别人没报警就不错了，就算不原谅你也是正常，懂不懂？”
“嗯，懂……”
“不过白晗茉人挺好的，她顶多看你烦，至于会不会原谅你，就看你道歉的态度咯。”
随着一记稍重的敲击声，第一段正好翻译完了，沙若然估计有五百字左右。
“……姐，我确实认识到我做的不对了，下次我会和白晗茉好好道歉的。”沈映丹又坐了回去，话锋一转，“我最近还考虑着……回去上学。”
“……什么？”沙若然又停下了，感觉自己是看英文看傻了出幻觉了。
“……也不至于这种反应吧姐。”
沙若然又看到了那种表情，那天在咖啡店被自己捉后的表情。
染红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睛也赌气般偏向一旁。
沈映丹本质上也只是个小女孩，但不得不说是犯了错的小女孩。
也是迷了路的小女孩。
“挺好的，还考虑什么，想学习的话就回去呗。”沙若然伸了个懒腰，语气变得轻松，也开始了下一段文字的翻译。
那边半天没给回应，沙若然笑了笑，摸了摸沈映丹的头。
她可太清楚这小女孩在想什么了。
“你喜欢你的头发的话，不染回去也无所谓。”
“啊……”沈映丹的眼中再次有了光泽，看着一脸坦然笑容的沙若然，再次摸了摸自己那撮红发。
“知道了，姐，下周我就去上学。”
然后，沈映丹说什么要去找一下“不知道扔到了哪里的书”，没多待就回去了。
“唉，没人陪着聊天一个人工作真的好无聊。”沙若然撅了撅嘴。
她又突然想起老板在中午前说的话。
其实对于谈恋爱一事，自己真的没怎么关心过，即使到了现在应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特别的变化。
沙若然明白得很，自己挺喜欢独处的，但也会有厌倦之时，她只是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能有“陪伴”来到身边，过了这个劲儿以后，对别人自然会回归到爱搭不理的状态。
迄今为止的所有人际关系，都是自己主动建立的，但在那之后她就顺其自然了，只有厌倦了孤独时会热络些吧。
有例外吗？
——有的，白晗茉就是。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让沙若然变得主动的那个人，换句话说，要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话，沙若然对孤独的感情一定会逐渐破灭的。
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沙若然现在得不出答案，但她已经习惯了别人从自己身边离开。
白晗茉会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便是人间最惬意。
假如她也离开了，自己会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此事呢？
会困惑吗？会不甘心吗？会挽留吗？会哭吗？
这些迄今为止对别人都没有过的行为，会有吗？
“啊。”沙若然回了神，视线停留在自己翻译完的第二段那里。
“差点又……”沙若然感到一阵心悸，将双手离开键盘，缓缓阖上双眼，再次深呼吸，并记录次数。
几分钟后，感到脑内飘起凉风，沙若然再次返回工作，敲了两下键盘，却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想有什么用啊。”沙若然似是在自嘲，然后再次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动漫头像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在干嘛？
对方没有立刻回信息，沙若然也没干等着，又开始无脑码起了字。
直到第三段翻译完，那边才回了信息。
“我妈妈上午来了，刚刚吃完饭我去楼下送她来着没看到信息。”
沙若然回：哦哦，没事，你现在方便吗？
白晗茉：你在微信上说话好有礼貌，不太习惯。
沙若然：我现实中也很有礼貌啊。
白晗茉：说得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沙若然：哈哈哈，那你现在到底方不方便嘛？
白晗茉：方便啊，怎么啦？
沙若然：现在好无聊，打电话聊聊天不？
白晗茉：。
沙若然：咋啦？
白晗茉：原来我只是你无聊时的消遣。
沙若然：……不得不说你在微信上也和现实不一样，真的是鬼话连篇。
白晗茉：［翻白眼.emoji］
沙若然：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因一上午没见对白大小姐甚是想念，想要聆听那魅力无限的嗓音，故申请通话。
白晗茉：你再说就不打了。
沙若然也玩够了，直接弹了语音通话过去。
果然，白晗茉平静温婉的嗓音是让自己专心工作的一剂良药。
……
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为五点半，随着最后一下带有庆祝之意的敲击声，沙若然将文档与原资料整理好，一并发回了工作室邮箱当中。
十分钟后，看着微信上额度为3000的转账，沙若然会心地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呢？”电话里，白晗茉稍显好奇地问道
“挣钱当然笑啊。”说着，沙若然关了电脑，又在微信上跟老板寒暄了几句。
“……哦。”
“你怎么啦？这个‘哦’的语调不太对劲啊。”沙若然关闭跟老板的聊天界面。
“明明跟我聊天的时候就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啊……”沙若然明白过来了，白晗茉在吃3000块钱的醋。
原来跟沈映丹一样幼稚啊，只不过是表现形式上的差异嘛。
“茉，你好可爱。”沙若然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再说我就挂电话了。”
“那我要咋说嘛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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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不只在下雨天出现”
1.“彩虹”当然指的就是某群体啦
2.“下雨天”既代表了“不寻常”“不被认可”，也是庇护某群体的一个载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