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春阳播下温煦。
惊丸子穿着靴子，跟在明秋身后，在金色的波光里踩出一圈圈水纹。这时她便顺道把纷烈的事情告诉了明秋，包括她随便发好运签然后把「不动心」抛到一边，满心欢喜买买买的故事。
“这么一说纷烈也好可怜……”她又道，“连疯狂购物也不行，一定要「不动心」吗？”
“如果因为神的原因，会造成「时运时计」的震荡，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早就把她算进正常时运的生态系统里了，她偶尔激动一下也无妨，无非是世界上多发生几件好事或坏事。”
“唔……”
“我想我还是不能同她见面，所以给你第二个请托可以吗？”
“诶，可以，但是是什么？”
“帮忙看着纷烈，别让她做疯狂过头的事情，像是滥施法力一类的。我想她这时候应该已经非常喜欢你了，暂且请你帮忙让她安下心来吧。”
“我……但是可能不太会噢。”
她想，毕竟人家两千年都未解决的矛盾，放在她一介凡人身上，未免有些难办。姐妹二人其实都很好相处，但她心里还是稍稍没底。
“把你所想说出来就好了。”
“是和神明沟通的方式么……”她看着明秋的眼睛，“那我试试！下次遇见她的时候吧？”
“万分感谢你。”
明秋双手合十，闭眼道。
“所以，现在是种稻子时间？”
惊丸子看向满田的秧苗，距离它们插下才过去刚刚两三天，往后会怎样呢？先排除它们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性——不不，要是有什么杂交技术或者基因工程说不定可以办到——那，神的稻子会不会更强？会为少女增加战斗力吗？
“神的稻子和一般的有不同吗？”
“嗯……除了它们永远是春种秋收的一季稻外，没有什么不同。在田里，神的工作和普通种稻人们的工作，也没什么不同。稷运神的稻米会献给「秋收仪」和时运，而人们的稻米才是真正的八方丰收。”
“这样啊。话说回来，我对稻子也一窍不通……它们最后会怎么结出米来？”
“稻子从插秧后还会经历三个阶段：其一是约半个月后的分蘖期，稻子会分出很多枝叶，并且开始拔节，也就是长高；随后再过一阵，它会开始抽穗，长出干瘪的穗子来；而后它会开花，且穗子也慢慢结出丰满的谷粒。等到完成后，再把谷粒去壳碾一阵，白米就做成了。”
“喔……！平时呢？”
“平时的话也就是注意除掉稗草、追肥、注意水的温度和水质水量、注意病虫害，然后要留意收获的时机，在合适的天气晒谷，最后加工处理有稻壳的糙米和糠，还要为来年育苗、整理和改良土地……在这里的话还要注意操场和土地的轮换变化，我们的运动会是冬天开的。”
惊丸子茫然，小声自语：
“啊，突然有点理解纷烈了。”
她又在两行秧苗间走了几步，说：“这里只有明秋一个人么？不用收割机或者化肥之类的东西？好辛苦……”
“不用喔。”明秋这样答，大概那答话是属于神明的虔诚。
“那，现在可以做什么？拔草？”
“你可以看看。”
惊丸子在田间四顾，到处都是一样的植株。没有杂草——不，有的！她仗着自己眼尖，一眼盯住了旁侧一株歪出来的草，就它不整齐！
“我看见了，那一株！”
“嗯？为什么说那是杂草？”
“它不整齐诶，你看别的都是好端端排成一列，只有它歪出来了。”
“可那株……”
明秋的话突然顿了下。
“是你上次自己插的。”
“诶——”
惊丸子又看了看，想了想。
好像的确如此。
失策了。
……
再想一想，她连真正的杂草都没见过，没有人告诉她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她本来还以为做这种事情挺简单的。
“那么到底那一株是？”
她问明秋。
“喏。”
明秋指了指地上。
“原来是它？根本就和秧苗一模一样……”惊丸子嘟哝着，想要去掉它，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措，“诶？所以要……直接用手？”她蹲了下去。
明秋对她说：“锄头也可以，用手也可以，记得连根。”
她将右手伸入凉凉的水中，握住了那稗草，感觉到根须在拖曳土块。她缓缓地感受土壤的松动，一面又辅以左手刨土，将那草连根拔起。
“拔出来了！”
“没错，你把我拔出来了。”低沉的画外音响起。
“诶？”
“你把我从赖以生存的土壤里拔了出来……你剥夺了我待在所爱之乐土的权利！”那声音像是游戏BOSS怒气冲冲的台词，好像马上就要亮血条似的。
“难，难道是杂草在说话？‘负三阶’代表的灵异事件出现了！？”
“你才是杂草！对你们人类来说，一切不需要的东西都是杂草！对你们人类来说，神马都是浮云！万恶的人类，感受我们草族的愤怒吧！”
“……”
她转头看向明秋。那女孩始终没过大的表情，微张着嘴，只是用注视回应了她的注视，眼里闪着像是好奇的光芒。空气陷入沉寂。
约莫过了十秒，明秋开口：
“啊，还以为你会喜欢。”
“我只是很意外……”惊丸子道，
“……突然进入了给杂草配音的玩笑了！好冷！还有，‘神马就是浮云’这种梗已经过时了啊！”
“好吧，我再去查一些新的。”
“梗这种东西用查的就没意义了啊……”
明秋拉下帽檐，遮住眼睛行礼。
惊丸子木然看着。
“……好吧，我接受。”
她掂了掂手里那株稗草，低下头仔细观察。
“还是看不出哪里和稻子有区别……等等明秋，这么大一片田，一定不会只有这一株，我们还需要拔很多对吧？”
“不，只有这一株。”
“诶！？”
“因为才刚刚插完秧，杂草没有时间长出来。它们一般要过十多天才会集中爆发。你手上那株，只是操场在被神力变成泥田时偶然留下的。当时的雨下得意外大，所以估计出现了些失误。”
“原来是这样！”
她走了两步，将手上那草放在台阶上，又俯下身用稻田的水洗手。明秋将手帕递给她。休整一番，她们回了小教室，她的笔记本上又多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
“不早了，你午睡吗？”
“诶，明秋要吗？”
“得睡一会。”
“唔，好欸，那我有空再来？……唔，原来还没睡够。”
“就这一次，多补些觉，再见。”
“嗯哼，拜。”
惊丸子告别明秋走上林荫道。
她边走边回想刚才的一切话，又拿出笔记本：“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知道更多不得了的事情……”再看看明秋所说，那些种稻子要做的平日之事，都被她用小字记好。
不自觉漫步许久。
空中偶有枝叶摇摆。
忽然，一阵凉意漫上心头。
“啊，明秋刚才那样，果然增添了一点灵异的氛围……我突然有种预感，「时运时计」所说的，灵异的事件就要发生了！”
她掏出手机，按开锁屏。
数字像恶魔的暗示般，映入眼帘。
“14：44”。
非常不吉利的数字。
她的瞳孔一颤。
“这可不妙……”
好像某种既定的谕示攫住了她，将有非凡的诡厄到来。“4”。她的心已经听到了某种残忍的呼号，像是被都市传说中厉鬼的指尖刺透。
“我……我……”
她放下手机，随后迈开弓步。
……
“上课迟到了！！！！！！！！”
她朝既定的厄运一路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