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的声光缀成晚街的香氛。两位少女走在由大道、七彩灯牌、行人、树、不锈钢栏杆等事物组成的世界中,街上的语声仿佛为这里的景色蒙上万家灯火的滤镜。这就是神明少女带惊丸子来到的地方。
此时的她被兴冲冲的纷烈拽着胳臂,险些跌跤。
“要先去哪?这么大的地方……我都没怎么来过这儿。”她说。
纷烈顾盼一阵,最终用手指向一家大型超市:
“先去超市那边咯,我可是带着目的来的。”
惊丸子立马换上戒备的语气:“目、目的?”
“因为下周三要春游了啊。”对方说。
“下周三……?”
“哼哼,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无知的转校生!”
“这是能怪我的吗……还有,今天就周四了诶,”她说,“学校计划春游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
“……”
“呀,反正不重要啦,”纷烈摆摆手,“关键是——我,姐,姐,也,会,去,的!!!!趁此机会,我就能靠近她身边啦~!啊,一想到能见我最厉害最万能的姐姐,就有点莫名激动呢。”
“明秋真的会去吗……”
惊丸子道,学校还有这么大一片田由她看管呢。可纷烈极度自信地表示:“放心,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于是她嘴唇变圆发出“喔”声,只好默认对方说的对。于是乎二人转了话题。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打算在春游前来这里买什么东西吗?”惊丸子问。
“买零食!”
“倒是下周再买啊……”
她心中的强迫症被触动——好像不等到下周零食就会过期一样。纷烈却没有过多纠结,直接道:“那,买新衣服!”
“这个倒可以接受,你的钱是不是剩的不多了?”
“还有十块呢。”
“十块……”
“没关系,我可以用好运……”
“等等!”
她打断纷烈。
“你姐姐不让你滥用神力啦。”
“可是我想买东西,反正万能的姐姐会解决啦!”
“别随便消费你姐……”
“哼哼,反正没人能拦住我的。”
“……算了,我帮你垫着吧,记得还我。”
她拿出自己的钱包,分了些给对方。此举自然博得纷烈好感,说,不愧是自己的友人,定重重有赏。这时,一只握着气球绳的绿手从旁伸过来。
惊丸子扭头,原来是穿着青蛙玩偶服的人在卖气球。她摆摆手,又特意对纷烈说:“既然是我垫钱,别买太多不必要的东西噢。”
“嗯呢!”
纷烈牵着气球答。
“嗯!?????????”
她扯过纷烈手上的气球,看了看贴签,标价二十,比一般的还要贵。猛地转头,只看见青蛙狂奔而逃的背影。
“我的钱!卑鄙的青蛙人!!!”
她还没动身去追,青蛙便消失在人潮中,再也看不见它显眼的那一抹绿色。
她的脚步不必再迈。
世界失去了色彩。
……
在无色的世界中,方向难以辨认。惊丸子回过神来时,她已和纷烈一起走进一家超市。旁边墙上有地图和楼层介绍,指出这是商场大楼的一层,再旁边是电梯。
“怎么了惊丸子?”纷烈伸出手道,“那我……把气球送给你吧~!”
惊丸子木然张开手指,接过了那个气球,一旁走过的小孩子也牵着同样的气球。
“总感觉我变年轻了……不,我根本就没老吧!——好吧,我接受。”
“这可不能算不必要的东西啊,”纷烈解释,“花二十买的可是购买那一瞬间的喜悦,我超级开心~!”
“也许值得?——不过记得还我钱。”
“小问题啦。”
惊丸子点头,看了看地图:“既然买专门为春游穿的衣服,干脆就去有正经服装店的地方吧。坐那边的电梯到二楼就好。”
“好欸~!”纷烈莫名兴奋。
于是她们按下按钮,等待一阵,走进打开的电梯门里。那门再度打开时她们便出来,二楼已到。
“喏,那边。”惊丸子指着不远处的时装店。但这时候,纷烈却被电梯门口的小铺吸引住了:“等等,这旁边是……”
“是娃娃机啦。”
惊丸子轻描淡写道。尽管如此,她也和纷烈一同瞟向那橱窗里面。
等等,那是——手办?还是她有点喜欢的角色……不,娃娃机是不可能勾上东西来的!她想了想。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纷烈先犟了下嘴,然后提高声调,“所以我们去玩吧!”
“快省些钱买衣服啊……”惊丸子她牵住纷烈,强逼着自己扭过头。嗬!自己怎么可能中那种诡计,那简直就如木棍支起的竹匾陷阱一般,让人一眼望穿。
“不去不去不去……”
……
几分钟过去。
投币的声音,仿佛被困小雀在鸣。
——她果然还是到橱窗前来了。
“往左一点……”
她念叨着按下按钮。
娃娃机的抓钩落下,在奖品盒子上不痛不痒地刮了一下,什么都没抓起来。它还是尽职尽责地跑到机器的出货口,礼貌地张开空空如也的抓钩,让人难以责备它。
“第三次了!又失败了!”
她皱了皱眉,犹豫许久,又投了一次币。然而这次她却没做任何操作,静静地看着抓钩待命。
“嗯,怎么?”纷烈问。
“你刚刚说,花钱买的是一瞬间的喜悦对吧?”惊丸子答,“我已经明白了,我只买投币时的那份喜悦,然后不要没抓到的那份悲伤,是不是很赚?”
然后她背过身去:“呜。”
“哈!”纷烈张大嘴巴,露出虎牙,“那就正好让我来露一手吧~!要说玩这个,我可是超级厉害的!”说着她便将操纵杆上了手。
抓钩落下。
“诶,差一点!”惊丸子凑到橱窗前,“我会了,下一次我来!”
“那下下次我来~!”
……
第二十八次投币。
“……钱花光了,买不了衣服了。”惊丸子机械地轻声道。她再也没有发出更多声音,只有周围各种彩色的机器欢快地鸣唱。
纷烈狠狠咬牙。
“可恶呃!”
她闭上眼睛,大皱眉头。
“哈!”
登时,所有娃娃机开始凭空摇晃,奖品接连落入出货口。惊丸子猛吸一口气。“啊!?你,你在……!?”
“这是对无良商家的惩罚啦。”
“也有可能单纯是我们的技术问题……”
“怎么可能!”纷烈嘟哝,“我用筷子夹鹌鹑蛋的时候可没失手过!”
“这是同一类事物吗……”她摇摇头,看着面前的大乱才想起什么,“这是你在用神明的力量吗!?啊等等……明秋,对不起!!!”最后她还是以娃娃机故障的理由叫来了工作人员,并且拉走了纷烈。
……
二人走回大街上。彩灯的氛围更加让人迷乱了,有牵着手的过客从她们俩身边走过。不过惊丸子的心中带了些悔恨。
“没买到衣服啊……”
她一面说一面看纷烈,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对方还哼得出歌来。纷烈用手指弄了弄头发,回看她一眼。
“就算这样也很开心?”
“哈?不开心么?那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嗯……不过说来也是独特的体验了。”惊丸子思考一阵说。随后她补充道:“衣服怎么办?”
纷烈故作思考状,又说:
“我有预感,会有新衣服的。”
“预感?不会是预知未来吧……”惊丸子碎碎念,“啊,既然说到神的能力,刚才那一下一定让「时运时计」伤的不轻……说起来,现在时运好像还在负三阶,可能这才是刚才娃娃机二十八连败的原因,我们运气太差了。”
“我好像听懂了!你说的是和姐姐有关的东西,对吧?”纷烈说。
“不要好像……你明明就该听懂啊喂。”
“我和姐姐的工作只管学校内噢,学校外的事不归我们管。所以什么阶什么的,只代表学校里会有好事或坏事发生。”
“那这里归谁?”
“归‘总有谁’。”
她们正说着,忽然街边传来一句大喊:
“抓小偷!抓贼啦!!!”
登时,一个蒙面客从某一铺子里窜出,逢人则闪,健步如飞。此时亦有路人上前追击。惊丸子一愣,然后晃晃纷烈:
“这才是该用神力的时候!”
纷烈嘴巴一撅,摇摇头。
“跑得太慢了!无聊!”
“可那人就要跑掉了……”
“那我帮他更加把劲好咯~!”
“好过分的答话!”
惊丸子说罢,打算亲自上前见义勇为。忽然,暗处飞出什么东西来,正击中她的胸前。她大吐一口老血,然后看清那东西的真面孔——一个青蛙玩偶。
玩偶经由她的身体碰撞反弹,朝那蒙面人飞去。对方回头,唯一露出的眼睛里是越来越近的玩偶的映像,以及深深的绝望。
“砰!”
玩偶狠狠将蒙面人击倒在地,随后又反弹到天上,不见踪影。
“抓到了!”
众人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哇,是他的绝技‘青蛙弹射’!”
稚嫩的童声从惊丸子身畔传来,她转头一看,是先前同她牵着一样气球擦肩而过的小孩。正当她疑惑时,她看到了熟悉的绿色身影。
“不要忘了您的气球,小姐。”
“是,是你!”
青蛙玩偶服戴着红色毛织披肩走向她,其自带的气场烈烈飘扬。那青蛙手里牵着纷烈花二十大块买的气球——不知什么时候从她手上弄丢了,也许是在玩娃娃机时吧。
“这……”
青蛙行了个礼。
“我是青蛙侠。”
“我该怎么吐槽才好……”
青蛙脱下身上的红色毛织披肩,对她说:“英勇的小姐,多亏您刚才站在一个完美的角度,我的‘青蛙弹射’才能命中目标。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和感谢,我愿意将我的战衣赠送给你。”
“……!?”她不知如何应对。
青蛙侠递给她披肩,又背过身去,努力用带蹼的手比出大拇指,摆了一个标准的英雄POSS:“希望您永远心存正义,英勇的小姐。”随后,他深藏功与名,又一次消失于人海。
她理解不能。
“……”
纷烈绕着她转了几圈,以欣赏那件毛织披肩:“你看你看,我说衣服不就来了嘛。喔,看起来你穿好像更加合适呢。”
此时她愈加内心大乱——完全搞不懂。“啊?”她板着通红的脸,将衣服递给纷烈:“还是送给你吧……”
“那我就收下啦~!”
“呃……”
听着起伏的警笛声,惊丸子手上只剩下气球。她看着青蛙侠消失的方向:“好吧,我接受……”原来二十块买的不是气球,而是正义,各种意义上的。
她看了看天空。
“我们也该回去了。”
拿出手机,点开导航。
她呆住。
“……距梨子海一高20km”。
“为什么会这么远!”她问纷烈。
对方答:“诶,因为离学校近的地方我都玩过了啊。——没事没事,有秘密通道~!”
“好吧……”
她耸了耸肩,任由纷烈牵住她的小臂,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如此的一次逛街,恐怕今夜她要花一整晚来消化见闻了。
————
此时,她和纷烈都不知道的是,「时运时计」负三阶所昭示的灵异事件,已经在学校内部发生了。学生之间疯传着灵异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一楼二班有个学生,在第一节晚自习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然后就人间蒸发了!整个办公室,既没有见到老师,也没有见到那学生……到现在都没有。”
“办,办公室吃人事件!”
“可怕!我再也不去办公室了!”
“那个,老师刚刚才要叫人帮忙搬东西去来着。”
“我拒绝!至少今晚拒绝!”
……
小教室里,明秋看着桌上的时运时计,扶住自己的额头:
“又落下几颗沙子……竟然在负三阶不动了么。究竟是为什么?纷烈又在做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异响。
她转头去开门,外面并没有人。
只是当她低头的时候——
一个青蛙玩偶,好像是从天外飞来的,正掉在门口的台阶上。
“……”
她捡起来,放在灯下一看。
玩偶背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无敌”二字。
——正是,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