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尼布拉叛变了。楠斯朵勒莉!你去往季地遗迹!”
离只有三个身位的岩窟窿口最近的楠斯朵勒莉听到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异变未生,“黑角”便早已箭步上前。仿佛早就料想到会发生意外一般,甚至比本该比谁都要更先得手的渊魔舫更早一步赶到了楠斯朵勒莉的身边。
锐利的水刺被挡下,渊魔舫又恶狠狠地朝着打散了他攻击的“黑角”发起了更凶暴且毫不遮掩的攻势。但他马上就吃惊地看向亚巴西顿那刀枪不入的右臂,并在下一秒就用自己的脸清楚地意识到了正面交锋绝不是明知之选。
“查克福来伯!洗礼室就拜托你了!”
几乎是在攻向莫凡乌爱的同时,莫塔尼布拉就用转为液态的发梢甩出曾见识过一次的水刃。只不过这次的数量还有体积都和之前无法相提并论。
这毫无疑问是会让人联想到“水死镰”三个字的夺命攻势。
尽管目标选择的是反应比久经沙场的其他人要慢上几拍的莎莎,但水刃最终却挥空,只斩开了岩壁。在黑角远离的现在,保护莎莎的责任自然落到了茶乐的头上。
认为莫凡乌爱具备有难以攻克的「壳」的茶乐,第一时间并没有将那句莫塔尼布拉的戏言当真。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呐。自以为是得不得了。现在我已经在你面前把你认为不会再失去的东西毁掉。抱歉啦,小心脏,就让狂妄自大的示星家为你的死永远负疚吧。”
水母云雾之指,莫塔尼布拉,管控着壳重的庭院地下危险的混成液体,时时刻刻将腥臭腐烂的土壤调整在既不至于干涸,也不会因营养过剩而疯长出血舌的状态。
被壳重塑成异形的她能够轻易展开无数透明的绿手,现在则是以血液为媒介,施展着好似高等种吸血鬼一般的血液秘仪。
但她从侧腹咕嘟咕嘟冒出血浆的怪手却并不是为了阻拦茶乐,而是为了提醒她,事情已经如她所说的一般,成为发生过的事实了。
莫凡乌爱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机的眼睛更是被莫塔尼布拉从眼眶中扣出。
她正细细端详着那两颗珠子,查克福来伯则是将茶乐的话当成耳边风,立刻就扑向了莫塔尼布拉。他挥舞拳头的动作令人觉得非常熟悉。
但他马上就被渊魔舫偷袭,整个人都被扎到了墙里。
“如美丽的宝石,如令人沉醉的珠宝,没有什么比这曼妙的深渊更令人动容的了吧?”
“《你》说得对。水死镰将军。”
“但是《我》碰上了一些麻烦。其他人都跑掉了。”
趁着查克福来伯的舍命突袭,也是因为莫塔尼布拉忙于欣赏自己的收获,根本无心继续将其他人残杀殆尽——渊魔舫被“黑角”一时击溃,想要走回头路的楠斯朵勒莉被他一使劲就丢到了外头。茶乐则是施展继承自特特鲁特的技术,将原本就具有形状的媒介转化成其他物质后,在岩壁上钻出垂直的孔洞,裹挟着正试图打散血浆之手,营救莫凡乌爱的莎莎从孔洞中垂直跳下。
茶乐用于争取时间而刺出的大量岩刺,以及在莫塔尼布拉脚下挖出的落穴都没有奏效。
莫塔尼布拉的身体是用血液垂吊在天顶上的,自如使用着血浆的她,就算被贯穿了身体,岩刺扎出的孔洞也根本无法影响到她强韧的生命。
“没有关系。”
舔了舔嘴唇,水死镰触摸着怀中的莫凡乌爱,从她身上汲取出血液。
“只要毁掉季地遗迹的树根,珠渊之庭的再生就不可推翻了。”
然后,就像腻味了一般,将莫凡乌爱丢进孔洞之中。失去了兴趣的莫塔尼布拉很快就把心思放在了其他地方。
“不过,这真是让我听到一出好事。季狄乌斯,季狄乌斯,那会是怎么样的美丽而又巨大的珍奇宝物呢?”
仿佛要将那不曾想象过的巨物都捏在手中拨弄一般,水死镰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扭动抓取着幻想中的季狄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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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整个身体都噗通一声没入水中也不再慌乱失措,莎莎西福可正回顾着刚刚发生的血腥叛变。
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很多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但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为什么明知前头是一片空虚还要去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呢?
莫塔尼布拉端详着莫凡乌爱的眼珠的时候,那带有无尽欲望的贪婪眼神自己并非不曾目睹过。但莫塔尼布拉明明就——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理解,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等你很久了。莎莎小姐。”
有人又将自己摇醒。正如学徒帕芬曾经做过的那样,是没有流动的奇妙血液也能察觉到那人对自己抱以某种期许的声音。
温柔的摇篮曲,人类的体温,只有那么一次的美好之事——
“玛露艾……我又搞砸了。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并不是想要——”
要面对,至少这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我知道。我是故意挡在那里的。害你这么自责,我也很过意不去。”
有一阵没见的玛露艾闭着眼,向自己露出微笑……不,这已经是生离死别过后了。而且,虽然能与玛露艾这位能够信任自己的人再度重逢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唉……?”
“而且,现在可不是你该自责的时候。”
才刚吐露出乎意料的事实,玛露艾就又指了指倒在一边痛苦喘息的茶乐。在茶乐的身上,正蔓延着富有光泽的凹陷在体表下的结晶斑块。
顺着视线看去,莎莎见茶乐那般难受,自己也仿佛被揪住了心一样焦急不已。
“可千万不要摸上去哦。如果是寄宿在还未死亡的宿主的身上的话,就算浸泡在液体里,那种疾病也是不会随着尸体的崩解而扩散的。但要是直接和结晶的部分进行直接接触的话,或许就会产生糟糕的影响了。”
放下悬在半空的双手,按耐住内心的不安,莎莎又问道。
“这,这里是?”
“这里是洗礼室。我是从这里的下头爬出来的。不过,几乎就在我刚刚出来,这块地面也刚刚关上的时候,四面八方就涌入了无数水流。我原本是无法轻易离开这里的,就因为这些带有重压,好似墙壁般的水流。”
玛露艾为莎莎说明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就在玛露艾收集着保管在洗礼室橱柜中的药株,依照书册和经验进行分类和调和之时,听到异样的声音从洗礼室被破坏的口子处传来,才发现是茶乐拖着莎莎游到了这里。
“不过,她似乎是拼尽了全力,将那带有重压的水流破坏了。洗礼室里头的水虽然已经通过我爬上来的坑洞来排除干净了。奇怪的是,即便是已经没有了水流的壁垒,外界的水却也完全没有要继续朝内涌入的意思。”
“可是,玛露艾,就算说是从下头爬上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身上穿的那个不就是——”
玛露艾芬尼身上的装扮正是佛力耶将军那身银光闪闪且附着有雕琢红线的铠甲。
“不太合身?”
玛露艾从一旁的地上捡拾起那个看过了不止一次的头盔。
“但要是戴上头盔的话,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吧?虽然戴上去的话会有点闷。”
“真,真的。”
“不过这个其实比想象中还要轻哦。要不给你来穿穿看吧?”
“算,算了……”
“你不喜欢吗?不过反正等会我也会给你套上的。”
“哎……?”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学徒说,留在这里才能帮将要过来这边的你们治疗,所以我才在这里进行必要的调和工作。”
在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奇形怪状的药草,其中有几棵莎莎也隐约好像曾在过去生活的森林里见到过。
被玛露艾这么一说,莎莎才发现在不远处的台子上,还摆着正用小火蒸煮着的瓶瓶罐罐。
“然后,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恐怕是因为名叫希忒亚立根的幻灵给予我的果实吧。”
“那个的话,我也有拿到过……有人叫我用那个果实治好黑角断掉的手。”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他的手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不过,还好你不是自己用了呢。我推测,如果莎莎小姐给自己用了的话,就会变成黑暗莎莎小姐了吧。”
“什……什么啊?”
“没什么。好了,该莎莎小姐向我汇报了哦。至今为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的呢?没关系。最差的情况下,我也知道该怎么将莎莎小姐送回自己想回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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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我要去救心脏大人哇!快放开我!”
总感觉不是第一次将楠斯朵勒莉的行动拘束起来了。漂浮在水面之上实在令人难以静下心来,本来就安静不下来的楠斯朵勒莉现在更是化作曾经在自己耳边吵闹的扩音装置般的东西,持续着“快放开我!”这样的抗议。
“茶乐.斯温柯蕾塔是个残酷的人。在那一瞬间她就做好了打算。她恐怕是觉得如果出现必要之外的折损会影响到计划的成功,所以才果断地抛弃了无法得救的莫凡乌爱吧。你的心脏大人已经不可能获救了。”
“黑角”明显感觉自己的右边胳膊仿佛被吸住一般,随时都要沉入水中,他只好一直高高举起右边胳膊,这样才能漂在水面之上。原本以为是自己还未适应,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根诡异的手臂自身存在某种问题。
“恐怕时间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为了让其他人得到安心休息和调整的时间,这样的顾虑反倒是成了一招坏手。”
黑角还曾有过“如果那液态的敌人追杀过来该怎么办”的担忧,不过一直到现在,水面上都只有此前不断闹腾的楠斯朵勒莉弄出的水波。
“茶乐.斯温柯蕾塔和莎莎.西福可最终是坠入了水中。既然那个男人死了,她们的目标应该会是名叫洗礼室的地方吧。那么,我们的目标就必须是前往那个小高坡上的季地遗迹了。”
楠斯朵勒莉现在也不再吵吵嚷嚷,沉默了下来。
“听了这番话后你还打算去送死的话,我是不会拦着的。”
“我,我知道了。虽然我的资历算是最小的也不为过,但我也有着自己是壳重成员的自傲……要赌上自己的骨气完成使命,骨头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楠斯朵勒莉这样说完,接着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妙的问题。
“然后呢,季地遗迹在哪里?”
“你……不认得?”
“没错!”
黑角很少露出这种露骨的吃惊表情。恐怕只有在他真心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或是某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震撼到他内心的时候,才能目睹到这种表情吧。
“明明茶乐.斯温柯蕾塔说你是什么保证季地遗迹的春天能够必定到来的机关……?”
“没错!我不认得什么季地遗迹!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种事情!”
“这是该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是吗?骨头大人也说,我的优点就在这份自信心之上,还叫我努力保持呢。”
“唔,不过这下就麻烦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去到那个季地遗迹所在的小高坡了。只能一点点到处游了吗……”
“黑漆漆的大块头!原来你也很没用呢!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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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所以说,莎莎小姐是打算帮助长茶乐了。然后,现在莎莎小姐的敌人是莫塔尼布拉,也可以说是珠渊的庭院的水死镰。以及,麦尔瑟巴提,同样可以说是珠渊的庭院的渊魔舫。”
听完事情经过的玛露艾芬尼不解得眨了眨眼睛。
“虽然计划本身已经差不多决定好了,但最重要的部分如今却没有人来进行了吗?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就身在洗礼室里吗?”
就在玛露艾芬尼道出心口的疑惑后,莎莎耶意识到了巨大的问题。
“而且,莎莎小姐,盖子其实已经打开了哦……”
“本该按照计划发生的「泄水」却完全没有一点迹象。这应该也能想作是珠渊的庭院的敌人做的好事吧?这么一想,或许他们不是要将我关在这里,而是想将盖子外头再套上一层用水流做成的厚布呢。”
“那,那该怎么办才好……!听茶乐说,如果清理不掉外头的水灾,她的计划就会失败。”
“嗯,这可麻烦了。秘仪术法之类的可不是我的强项啊。而且,时间也剩下不多了吧。现在就算想先治好本人,从她的嘴里问出答案也一样不可行呢。”
“一头名叫季狄乌斯的可怕怪物要出现了。光是应付这个大麻烦还不够,珠渊的庭院的成员又出现了。本该按照进展顺利取得的成果却根本不晓得出现了什么异常。拥有能解决现状的知识的人又因为感染了疾病而处于睡眠之中。事已至此,也只能在临死前吃顿美味的饭了吧?”
“咦,咦?”
“这是学徒藏在这里的东西。他的包里可是藏有美味的食材的。就用这些来庆祝世界毁灭吧。”
玛露艾芬尼从放有正在用小火苗蒸蒸煮煮的瓶罐边上拿来一个眼熟的箱子。
一打开,里面是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的干瘪的肉,扎成一捆的外形可疑的半黄半红的草,还有同样可疑的发光菌菇,看起来似乎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的软树皮。
“这,这都是什么……”
“据我所知,应该是某种巨蜥的肉,草估计是调味用的,这种菌类应该是兔菇的祖先,树皮则是从已经灭绝了的哈斯温的吞鱼树上取来后,再用相同种类的树种的树液浸泡后做成的鱼瓣吧。有了这些,尽管交给我吧。莎莎小姐,至少上路前要吃上一顿美味佳肴的!”
“玛,玛露艾,你不是看不见吗?这样也能使用火吗?不会很危险吗。而且现在真的是该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说起来,莎莎小姐,你不会觉得饿吗?”
“咦?”
“我们以近乎被绑架的形式「抽调」来这地方之后,可是已经经过了好几天了哦。但是,所有人不仅没有进食过,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过吧?”
莎莎自己倒是在之前的洪水猛灾之中不小心喝了点水进肚子里。这个姑且不论。事实上,确实正如玛露艾所说,自己根本没有产生过这类生理层面的需求。
“然后呢,从那果实上得到灵感的我,突然就想到了——难道说,所谓的「抽调」,仅仅只是将过往的经历封存在「壳」之中,制造出了一种假象呢?还是说,我们实际上根本就只是不存在的幻灵,至今为止也只是在借用别人的「壳」呢?”
“只要吃了饭,就能明白这些了吧。而且,这是只有尚未使用过那种果实的莎莎小姐有办法验证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