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尔与法贝菈所居住的地方非常像是一半沉入沙中的木箱和一半露在沙外的灰岩。坚固的外墙材料是取用了曾在香瑟提之层猖獗一时的巨大沙虫的硬壳,而能够隔热的木片的部分则是从船的遗骸上拆下来的回收物。
法布尔与法贝菈的藏身处位于”仅有流亡的黑户和处于集团管控之中的劳役生活”的香瑟提之层的边缘区域。
“说到底,活着的东西,其本性都是无比傲慢的。”
集团的管控几乎都靠人力实现。话虽如此,拥有良好眼睛的异形种族并不在少数,因此,大部分不够出列拔萃但却生命旺盛的个体都将在摘肢室度过一生。而更加没有用的则是会直接被做成榨液室的原料。
“喂喂喂,你有听见吗?我要说了哦。那个啊,最近会有麻烦的人从上面下来,据说是要来补充人手……好像是在第三十四层遇到了个根本搞不定的大怪物。”
拥有优异力量的个体则会被管控起来。这其中较为平庸的,会在派阀间寻得一块差强人意的生活区间;较优秀的,会成为小派阀的头领找到权力带来的优越感。
“自作多情的音乐家不过就是个阴暗卑鄙的变态,自诩高明的嗜手魔仅仅只是个罗里吧嗦的傻蛋,拧巴着一张臭脸的受宠儿单纯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恶鬼。唉,就连我们的宣誓效忠的主人,也一样不在例外。”
然后在这些被允许以“消费生命为代价持续进行高耗活动的个体”之中,存在优异到足以担任香瑟提之层的代理名义下的“集团”的下级终端的个体。
“嗯,我就当没听见吧。还有,你等会可给我等着咯。然后呢……喂喂喂,我要说了哦。所以接下来呢,咱们好像不得不物色出优秀的列举清单——就像为主人挑选玩具的那个差不多,这次的要求会很宽泛,大概分成了需求数量不同的两种类别。”
如果有幸得到主人的赏识,则更是会得到莫大的自由,甚至连不同数字层之间的移动都能够做到。
“为何?为何。若想自由地活下去,就不得不一边撕扯自身一边行走吗?”
一般而言,到达能够随意往来数字层的这一阶段,就是能够凭借手段或是小伎俩能够到达的“最高点”。
“少来啦。你上次偷偷跑到曼迪达斯之层,搞得那里的代理非常生气,我怎么说好话她都不肯消火。但这次你可别想着偷偷溜走了。”
或者说,拥有这种身份之后,最需要担心的就是“是否还会再往上再升一等”的问题。
“一种是生命衰弱但顺从且听话的,一种是生命旺盛但疯狂无法管教的。代理说主人没有意见,所以一切皆以另一位大人物的要求,也就是数量优先。刚好赶在渔业期结束了的时候来,真是麻烦啊。”
因为再往上一等就意味着死亡。这已是集团内众所周知的事实了。无论是被另一位大人物看上,还是得到了主人的“青睐”,最终都会走向不可避免的死亡。
“嗜手魔,那个怎么样?”
“嗯,贝劳斯种吗,哦,哦哦?有八对美丽的手,以及光泽的壳。无比年轻而活跃的生命,还处于危险的‘疯狂而无法管教’的状态之中呢,真是个极佳的猎物——不过,好像在什么地方有见过……”
“那家伙,不是之前总缠着受宠儿的那个吗?”
“嗯——是吗?那个,之前是这个模样的吗?没有印象啊。”
“欣赏不来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去记。”
松开攀着曼迪达斯之层的底部岩壁的锐爪,蝠叫的声音与那轻盈身姿一同落地。
“动手吧。渔业期刚过的现在肯定找不到更合适的了。”
并且,马上遭到了一对主手,以及八对副手的捕获和猎杀,薄薄的蝠翼滴着血,法巫娜嗅了嗅,便松开鲜血淋漓的手,原本拿着的东西零零碎碎掉到了一旁。
“找到了。”
法巫娜瞪着那远在高空的身影,视力好得简直不像是那离了手心就伸手不见五指的贝劳斯种。
“但不对。难道说这边这个才对?”
“哈娜……说你是嗜手魔,是我不好。”
简直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般,法巫娜可怖的身影就开始仔细思量起能否将脚边地东西再做利用,以勾引起上头那东西的注意——没有嗜手魔哈娜那般优秀的眼睛,充其量只能瞧见在地上的法巫娜那一颗小小黑点般大小的身影,此刻却让诺库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
伴随那阴森的视线和一阵恶寒,诺库将将避开了那对主手杀意的捕捉,却也在擦身而过之际丢掉了半边的耳朵和盖住身形的黑布兜。
“迟早也是会发生的。这种事情——”
回弹收缩的手臂悄悄摊开,岩石砸下后裂开,法巫娜则是看着手里的战利品,皱了皱硬质的鼻尖,随后丢掉了这从诺库身上扯下来的耳朵和破布。
“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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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是轰隆作响!其实倒也说不上这么夸张。
事实上,那其实是相当沉闷的一记闷响。若不是过惯了担惊受怕日子的斐蕾德舒卡,肯定也会像身旁睡着的这个孩子一样无法注意到这出现在夜里的异常。
“法贝菈,不好啦。天上掉下尸体了。这该怎么处理才好?”
无论如何,如果不以为意地躺回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这么被埋在将要倒塌的房间里了——所以,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本想着出去看看情况才悄悄离开房间的斐蕾德舒卡,一下子就发现了掉在了地下小屋的石质圆顶上,随后又滚落到了门前的尸体。
门前的现场惨不忍睹。点点血花自坠落和发生撞击地位置溅射而出,并在先后两次,也就是第一次撞击在石质圆顶的位置,和第二次撞击到地面的位置上形成了两摊醒目的大小不同的痕迹。
至于尸体,斐蕾德舒卡不是很敢上前确认,但光用目测的话,有半边脑袋上沾满干涸了一半的血,而从裂伤口之处,也仍在一点点涌出令人不安的血。
这个地方的人的生命都异常顽强,说不定这并不是一具尸体,实际上真的还活着也说不定。虽然可能性很小。
斐蕾德舒卡本想找法布尔商量此事,但她在出门之前就已发现他并不在房内。所以便摇了摇法贝菈,将她唤醒。
法贝菈呜呜噫噫地睁开眼睛,半醒不醒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办,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有遇到过性质恶劣的恶作剧,但这实在不能归到这种范畴里去。斐蕾德舒卡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也没遇到过呀。”
法贝菈倒是不怎么惊慌,一边笑呵呵地安慰斐蕾德舒卡,一边说道。
“但是,既然是这样的话,就为那位尸体先生修个墓吧。生活在这里的人不会尊重死掉的东西,所以就这样让尸体先生孤零零地腐烂,肯定是件不好的事情吧。”
“那我去把它带进来……”
“我,还,没,有,死,呢,两,位。”
“哇啊啊啊!”
“姐姐,尸体先生明明还活着,要是被认为自己死了的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吧?”
“这个这个是一码事,那个那个是另外一回事。太……太吓人了。”
视线相交,斐蕾德舒卡便走上前去想要搀扶对方起来。
“慢着,就让我在地上再趴伏一会吧,再一会——”
“尸体先生在偷笑。是碰上什么好事情了吗?”
“既然还活着的话就赶快起来。要打扫房间的可是我哦。快起来,你这伤患。”
口吐严厉词藻,斐蕾德舒卡将半死不活却仍翘着半边嘴脸的诺库抓了起来。
“不,我并不方便打扰你们,因为我应该还在被盯上——”
“找到了。”
叽叽噪噪的声音勉强凑出的字句,猩红且巨大的贝劳斯种自开着的门扉走下,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诺库自然是铁青着一张脸,斐蕾德舒卡肯定又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法贝菈却欢喜地叫了出来。
“哇,是法巫娜。太好了,法巫娜也还活着呢。”
“你还…认得我吗——”
煞气逼人的法巫娜停下了脚步,一对主臂和八对腹足都凝滞下来。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诺库立刻就溜走了。
“好心的少女,我先告辞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一下子就以不像是受了重伤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这更是让斐蕾德舒卡感到了困惑。因为法贝菈对第二位来客的态度,说是非常欢迎都不为过。甚至招呼斐蕾德舒卡将她抱起来接近这位名叫法巫娜的魁梧生命。
“法巫娜,你去哪里了。我很想念你。很担心你是不是也会遭遇非常不好的事情。”
“……”
法贝菈伸手触摸法巫娜的面容。在她期待的目光里,法巫娜却只是保持着沉默不语。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言打断这出沉默的戏码的斐蕾德舒卡,也只好在这有些温馨又有些危险的氛围里静待事情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