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收所有财产，限期三个月内离境，永世不得再归？！为什么？！这不公平！我要见国王陛下，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遗憾，这已经是我苦劝之后的结果了。”
哈维抓着诏书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原本是一次小型的庆功宴，在座的都是对魔族大远征中的功臣们。
给哈维带来这个坏消息的，正是在战争中统帅萨罗帝国大军横扫魔军的女勇者卡斯兰娜，她现在已经是新一任的帝国元帅。
以强大的魔法成功破除魔族邪法的魔法师贝莎被封为大贤者，继任帝国魔法学院院长。
穿行于伤员与贫苦民众之间，以微笑与神圣的布道安抚人心的修女克雷伊则是被教会封圣，顺理成章地成为圣光教会新任大主教。
研发出治愈各种瘟疫和伤病的术士丽兹奉命组建名为“皇家药剂师协会”的新部门，并担任第一任会长。
就连卡斯兰娜的侍从，沉默寡言的女剑士莹冰，都当上了皇家禁卫军的副军团长。
还有其他人也都因为各自的功勋得到了应有的封赏，有的成为独立领主，有的进入核心部门担任要职。
哈维也是一样，期待自己能够在未来战后的和平岁月中继续完成未竟的事业。
他不是冲锋陷阵的将领，也不是运筹帷幄的谋士，不能治病救人，甚至几乎不会使用常规魔法，但他仍以工匠的身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座众人的武器，护具，实验器械，还有各种耗材，都是哈维精工锻造。
不仅如此，哈维还设计改造了大量的装备，并且组织了生产线，大大提升了军工系统的效能，让帝国军队的战力大增。
哈维设计并督建的要塞在战争期间经受住了考验，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依然屹立不倒，没有一座沦陷。
除了服务战争，哈维还建设许多了大量电力和水利设施，以及各种工厂，带着一支由他培养的工程队在各地架设电网和桥梁，服务民生。
在哈维看来，自己的贡献或许不如在前线奋战的众人，但是没够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不至于受到驱逐出境这样的待遇啊。
他用不解的目光看向其他人，希望能得到帮助，或者至少是一个解释。
在坐的众人默不作声，脸上满是遗憾的表情，有意无意地避开哈维的目光。
这时，卡斯兰娜开口了：“哈维，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的作品……怎么说呢，都太昂贵了。”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其他人也陆续发言。
“是啊，不仅造价昂贵，而且还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以及稀有素材，不少领主都说你中饱私囊。”
“我没有！那都是……”
哈维刚想辩解，又有人开口了。
“哎呀呀，说到那些领主们啊……你这些年可真是得罪了不少呢，特别是让他们给平民花了那么多钱，记恨你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哦。”
“可是那都是为了……”
不及把话说完，再次有人插话。
“如果只是贵族也就罢了，教会可是容不得你的那些东西，上任大主教已经将所有制造和使用那些机械的行为都视为异端了。”
“教会那边我可以解释……”
“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国王的命令是不容质疑，也不会更改的。”卡斯兰娜语重心长，却是字字诛心——无论哈维如何争辩，都无法改变他被放逐的结果。
曾经的亲密战友，一同奋斗的伙伴，此时没有一人为哈维说话，甚至没有半句安慰，只是冷漠地让哈维接受现实。
其他人还说了些什么，但哈维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在远离，在离开房间，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砰”地一声，大门轰然关闭。
“咔，轰隆隆——”
电闪雷鸣中，哈维手一抖，绘图笔掉落在地，人也清醒过来——原来是梦。
是梦，也是真实。
现在的哈维所处的并不是舒适的办公室，而是一间位于山中的行军帐篷里，小桌上的魔石灯发出微黄光亮，映照出满桌的图纸和手稿，还有哈维疲惫的面庞。
这趟从王都出发的徒步放逐之旅持续了近一个月，边境越来越近，他就将永远离开这片付出了无数心血，最终一事无成的伤心地。
然而，就算被驱逐出境，哈维也没有停止工作，白天行进，晚上就架起小书桌绘图。
哈维相信，这些东西总有发挥作用的一天……大概。
“唉……”哈维叹息一声，拾起笔，稍微撩起旁边的窗帘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刚露出一点缝隙，夹杂着细密的雨水冷风便贯了进来。
哈维赶紧拉上帘子，用力按死尼龙扣，然后重新坐回了绘图桌前，低声抱怨道：“该死，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遮天蔽日的乌云让人难以分辨时间，好在哈维是个准备充分的人，携带的食物足够支撑数日，目前除了行程稍有延误。
若是孤身一人，哈维在这里待多久都无所谓，但他还有同行者。
转头看向帐篷的另一边，带着黑色眼罩的盲眼少女正在酣睡，她是哈维的妹妹伊娃，准确说应该是师妹。
哈维和伊娃都是战乱中的孤儿，被师父收养，数年前，师父突然离开后，哈维就一直和妹妹一起生活。
伊娃的体质特殊，而且魔法天赋很高，自身拥有惊人的自愈能力，同事极其擅长治愈魔法，本来前途似锦。
但就在师父离开后，伊娃就身患奇疾，双目失明，身体也变得虚弱，哈维多方求医，但妹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凭借自身的自愈体质勉强抵御病痛的折磨。
自己既没有成就一番事业，也没能照顾好妹妹，现在病弱的伊娃还要被他连累，一起进行这段艰难的旅程。
一想到这些，哈维就觉得一阵纠心，不忍再看妹妹那边。
哈维低着头，从怀中掏出挂在他脖子上的半块黑色金属牌——这是师门的信物，也是师父留给哈维的唯一纪念。
“师父啊，你说技术无所不能，你说我终将改变世界，可是我现在……唉……”哈维看着手中的金属牌，就像是在对师父倾诉。
“师父，我尽力了，真的，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为勇士们锻造武备，为民众开山铺路，还在学院讲课，无私地将知识传授给那些有识之士……我……我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我就像您教导的那样，想让大家都能享受到技术所带来的便利，可是我……我却什么都没做到……”
哈维一边说，一边联想到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更是几乎要哭出来。
他修建的电力设施在教会和皇家魔法师协会的一道道敕令下被拆毁，因为这些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
本应用来服务民生修建的水利和工厂被贵族们瓜分殆尽，成了他们鱼肉百姓的工具，
应该用来守护的剑，变为了恫吓镇压的凶器。
就连哈维的学徒们也纷纷倒戈，成为诋毁唾弃他的吹鼓手。
哈维在帝国多年来的努力创造的一切，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那你要放弃了吗？”
“咦！？”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哈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牌，同时猛地转头，却发现身后的红发女子已经凑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在哈维扭头的时候，两人的嘴唇差点碰到一起“啊——！”
受到二次惊吓的哈维，后仰着从椅子上翻倒在地。
“啊，抱歉抱歉，吓到你了，看你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吧？”女子笑着道歉，同时伸出手，把哈维拉了起来。
“我没事。”哈维站起身“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嘿嘿，居然还对我道歉，你小子可真逗。”红发女子露出爽朗的笑容，随手拿起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
这名身材丰满，浑身散发着成熟美艳气息，性格豪爽的暗精灵佣兵，就是哈维兄妹这一路上的保镖和向导，名叫卡莲，道上的人都叫她“红魔头”。
按理说这种名头响亮的高级佣兵哈维是雇不起的，不过卡莲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酒不离手，尤其钟爱哈维创办的一家酿酒厂生产的白兰地。
她主动找上门来，并同意让哈维用白兰地配方为交换，保护哈维兄妹前往边境。
哈维不太敢直视卡莲，因为这位女佣兵不仅身材热辣，而且穿着极其简约暴露，皮质短裤和抹胸只是勉强遮住重要部位，对哈维来说过于刺激：“刚刚那些……你……都听到了？”
卡莲轻松一笑，一拍哈维的肩膀：“嗯，帝国贵族和圣光教会不干人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开点，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重头再来，对吧？”
“是啊，大不了重头再来。”哈维也浅浅一笑——这一路上，卡莲与其说是作为佣兵在保护雇主，倒不如说更像是作为一位姐姐在照顾弟弟妹妹，让这趟旅程不那么苦涩难熬。
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哈维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一下图纸睡觉。
就在这时，伊娃醒了。
“哥哥，我……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伊娃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刚刚放松下来的哈维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妹妹病重失明之后，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哪怕是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也能听到异样的动静。
卡莲也收起笑容：“嗯~好像是有客人来了。”
见此情形，哈维也顾不得收起那些画了一天的图纸，迅速护到妹妹身边：“是野兽吗？还是别的什么？”
“谁知道呢？你们待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卡莲说着，将酒壶收起，抽出腰间的短刀，推开门帘，步入暴风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