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已经……离开了吗？”
“嗯，都过去了。”
伊娃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刚才发发生的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非常害怕，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担忧地用手触碰着哈维的身体，确认哈维是否安好，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他手臂上包扎的绷带：“哥哥你受伤了！疼不疼？”
手臂上的伤固然很痛，但是哈维的心更痛，可是在妹妹面前，他也只能装作不在意：“一点小伤，不要紧的。”
然而，伊娃却哭喊起来：“我都听到了，刚刚那是莹冰姐姐，对吧？她以前说过，她最喜欢哥哥了，哥哥也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她这么做？”
“没事，没事……都已经过去了。”哈维抱着妹妹不断地安慰着，却并没有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妹妹解释。
事已至此，说是永别也并无不妥，哈维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帝国这个伤心地。
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让妹妹睡下之后，哈维却睡意全无。
他无言地扶起被打翻的绘图桌，一张张拾起散落在地的图纸收好，心中满是悲愤和苦涩。
莹冰的出现粉碎了哈维最后一丝幻想——自己被驱逐出境绝对不是误会或者偶然，而是卡斯兰娜等人在幕后操弄的结果。
所有的友谊和感情都是假的，这甚至谈不上背叛，或许从头到尾就只有赤裸裸的欺骗和利用。
自己为什么早没有发现？自己真的毫无觉察吗？哈维在心中不断质问自己。
答案他心知肚明，不是没有察觉到异样，而是自己不愿意相信。
哈维总在骗自己，他告诉自己，没有人是完美的，谁都会有一些小秘密，谁都会有一点点的小私心，不要紧的，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哈维再也无法为自己天真的一厢情愿辩解。
唯一庆幸的是，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只希望莹冰回去之后能够顺利过关。
卡莲盘腿坐在一旁，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她并没有向哈维追问任何事情，似乎是不太在意，又好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时，窗外的雨势似乎开始减弱了，卡莲问道：“唔，这雨好像终于要停了呢。”
“好像是。”哈维收起图纸，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
“从这里下山，最多一天就能到边境了。”
“嗯……”
“小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去铁龙王国，我在那里有几个朋友，他们给我找了份在学院教书的差事，”
“呵呵，有本事的人，混口饭吃还是挺容易的，那就祝你好运咯。”
“走着看吧。”
话虽如此，哈维却不报太大的希望，他不确定这些朋友是不是能算“朋友”，是真的打算帮助他，还是像卡斯兰娜她们一样，只是想要利用他。
现在哈维也顾不得那么多，比起他自己，更让哈维牵挂的还是妹妹的状况，不能总让妹妹拖着病体跟自己到处颠簸，得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至少先休整一段时间。
哪怕是被利用，也无非是提供一些知识和技术，打造一些武器之类的事情，就当是收留他们兄妹的报酬好了。
至于师门的夙愿……至少现在，哈维觉得自身难保的状态下，没有资格去考虑那么远。
这时，哈维摸到行李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块不知何时被遗忘在那里的金属素材。
哈维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卡莲说道：“卡莲小姐，这一路谢谢你了，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就给你重新做一把佩刀吧。”
“在这？呵呵……”卡莲有些好奇，笑道“心意我领了，不过这地方连个锻炉都没有，你不会打算用手给我捏把刀出来吧？”
哈维只是淡然一笑，将金属块握在手中，随后，在他的手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他无法使用常规魔法，因为他的魔法是专为锻造而修炼的。
随着哈维持续注入魔力，火焰的颜色逐渐变淡，燃烧得却越发明亮，直到最后变成青白色，犹如雷电一般的炽烈的能量团。
卡莲看着哈维手中的光团，微微眯起眼睛——搓个魔力球对魔法师来说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却也是最见功底的招数。
哈维尽管注入了非常庞大的魔力，将手中的金属块完全融化，但距离他只有三米的卡莲却感觉不到半分多余的热度。
也就是说所有能量几乎全部都被压缩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之内，这样的控制力绝对是顶级的。
而且这还是哈维没有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和法器的情况下徒手达成的，有这种实力的魔法师，总共不超过十个。
接着，哈维双手运化，通过指尖细微的动作，配合庞大的魔力，让融化的金属块像是在铁砧上一样被不停锻打成形。
当短刀逐渐完成，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哈维突然逆转魔力的属性，将手中未成形的短刀急速冷却淬火，然后再次回火，反复几次之后，一把崭新的短刀便在哈维的手中完成了。
“呼……”哈维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检查一番后，将短刀递给了卡莲“抱歉，条件有限，没有办法好好打磨，附魔也比较简单，刀柄就是用木块随便弄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趁手。”
“试试不就知道了。”卡莲笑着接过短刀，熟练地在手上旋转把玩了一阵，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虽说看朴素，不过配重手感都堪称完美，大巧不工，相当不错哦，感觉比我之前那把用着还要顺手。”
“那就好。”虽然卡莲很满意，但哈维还是觉得做的不太够，对任何一件作品，他都是精益求精，绝不马虎“等下山到了镇上，我一定找一家锻造铺好好打磨一下，再配个合适的刀柄和刀鞘。”
“好吧，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卡莲将短刀收起，这时，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卡莲思索片刻，问道“对了，你对魔物了解多少？”
“魔物学稍微懂一点，有什么事吗？”
“刚刚干掉的几个家伙很奇怪，我没见过这种类型的魔物，你要看看么？”
“好，带我看看。”
魔物原本是地狱的“特产”，古老的战争导致时空失序，许多魔物会因为各种时空乱流被带到人间，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魔物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宝藏”，从它们的身上可以获取一些人间所没有的珍惜素材，哈维当然有兴趣看看。
帐篷外，十几只大约有三米高，全身满是各种扭曲的触手，以及各种增生组织的诡异人形物体倒在泥地之中。
每一只怪物的身体表面都只有一道致命伤，其他部分基本完好，可见卡莲的实力是何等强悍。
哈维穿戴好防护设备，架起照明的灯光，然后拿着工具靠近了其中一只怪物的尸体进行解剖。
卡莲就守在旁边，手按在刀柄上，如果有哪只怪物没死透，她会第一时间补刀。
过了一会儿，哈维颤抖着发出惊讶的声音：“这……这是……不……不可能……”
“发现什么了吗？”
“这些不是魔物，是……是……”
“是什么？”
哈维没有回答，而是不断悲愤地捶打着地面，任由溅起的泥水泼洒在身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不是魔物，而是人类，至少曾经是——特制的魔法药物加上改造手术将他们变成了可怖的怪物。
这些药物和手术的源头正是来自哈维，而他只把这些东西教给过一个人。
“丽兹……”如果先前只是痛心，那么现在哈维就是震怒了“混蛋！”
属于地狱王族的秘药配方，以及用于延寿与肉体再生的生物技术，都是女术士丽兹通过各种理由从哈维这里获得，或者说是骗取的。
而更让哈维极度愤怒和自责的是，当自己忙于各种事务时，妹妹在帝国期间主要治疗事宜都是丽兹在负责！
丽兹曾经信誓旦旦地向哈维保证，会竭尽所能把伊娃治好，并以此为理由向哈维索取各种技术和知识，现在看来，这毫无疑问都是欺骗。
再想到每次去看望妹妹的时候，妹妹说药很苦，吃下去之后很痛，很难受，哈维还以为是良药苦口，劝妹妹要忍耐，要听丽兹的话配合治疗……哈维越想越不敢往下想，他无法想象丽兹对伊娃做过什么。
自己居然把最重要的亲人交给了一个禽兽！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悲痛，悔恨，愤怒，憎恶交织在哈维的心头，他恨那些欺骗者，更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天真，为什么毫无觉察，被骗得团团转，而且直到刚才，他还想继续骗自己。
滴，滴，哒哒哒……
雨再次落下，风再次刮起，而跪在地上的哈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卡莲走了过去，拍了拍哈维：“下雨了，回去吧，如果你自己倒下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嗯……”哈维低着头，慢慢站起，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帐篷里。
梦已醒，曾经的一切皆已破碎，对这个帝国，对这里的一切，哈维都不再有半分的留恋和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