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说服九公主加入救援队这件事,忒里诺早有失败的心理预期,因此被拒绝之后并不觉得意外,更不会就此放弃。
按照伊文等人的说法,普莉茜菈面对他们的邀请时,给出的答复是“我是以私人身份来探视忒里诺·芬纳顿的,使用皇室名义公开行事多有不便。”
伊文等人敏锐地发现这个拒绝理由的关窍指向忒里诺,于是跑来向他求助。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错,那忒里诺也大致可以明瞭普莉茜菈暗藏在这句话中的玄机了——
“关于我成为忒里诺·芬纳顿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的事,您可以尽情提问,我会知无不言。”
从裁缝店的那次偶遇开始,九公主几番纠缠,甚至以那封荒诞的情书为借口,跑来阿克西埃神庙“见光头走狗最后一面”,所为的想必就是这件事吧。
忒里诺如此想道。
但九公主的反应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果然出现这样的误会了吗……”普莉茜菈苦笑起来,“放心吧,虽然我确实对那个世界很好奇,但不会拿这种关系到许多人生死安危的事情来要挟你。我一再拒绝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帝国素有‘皇室成员在未获授权的情况下,不得擅自组建、招募武装力量’的禁令。”
忒里诺一怔:“只针对皇室成员的禁令?”
普莉茜菈点头道:“是的,皇室成员以外的人在面对紧急情况时可以招募人手进行应对,而皇室成员却绝对不行。虽然我们拥有自己的卫队,但卫队的成员编制必须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而且会进行不定期的更替。如果皇室成员敢于私自招募手下,将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哪怕是我这种不被重视的‘野公主’,同样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忒里诺被她话语中的一个词汇吸引,问道:“‘野公主’是怎么回事?”
“顾名思义,野生的公主。”普莉茜菈解释道,“我的母亲原本是一座边境小城的女官,皇帝陛下去巡视的时候临幸过她,然后便生下了我。这件事我母亲对外隐瞒了六年,最后因为我的外祖父酗酒时胡言乱语才泄露出去。”
“……”
忒里诺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随口一问,竟问出如此劲爆的皇室秘辛,更没想到一直以游刃有余的高贵面目示人的九公主却有这般身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早已在哲罗叶的贵族中流传甚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更谈不上丑闻。你知道了也没关系,不会被灭口的。”
普莉茜菈安抚了忒里诺两句,继续说:
“皇帝陛下得知消息之后,将我和母亲接到哲罗叶。但对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他既不关心也不期待,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两三面,这样一来我倒少受了许多约束。我那时又生性好动,整天东跑西颠惹是生非。结果就是……贵族们给我取了‘放养公主’和‘野公主’这样的绰号。”
生性好动?东跑西颠惹是生非?难怪这位公主殿下拔剑砍人的时候身手那般矫捷。
普莉茜菈盯着忒里诺的脸沉默片刻,突然问:“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
“没有……”忒里诺连忙矢口否认,但马上又觉得在这位殿下面前遮遮掩掩多半是白费力气,便改口道:“不好意思,想起一些往事。”
“这种时候应该说,‘我在想,公主殿下您现在性情温和、举止优雅,那些绰号早已不合时宜’才对。”
“……我想做个诚实的人。”
“嗯?”
“我的意思是说,我刚才确实在想其他的事,所以决定诚实地回答您。至于‘公主殿下您现在性情温和举止优雅,那些绰号早已不合时宜’这句话,我是非常赞同的。”
“嗯,”普莉茜菈点点头,“这样很好。”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请说。”
“按照您所说,皇室成员不能私自招募手下。但据我所知,菲勒亲王似乎并没有受到这条禁令的制约。”
忒里诺与伊文·查德第一次见面时,那家伙就自称是“菲勒亲王的膀臂”,此后还说过“亲王大人想要拉拢列库塔”的话,还有更早些时候贝尔维斯也曾经说过“红毛小子是菲勒亲王的人”,都足以证明那位亲王在明目张胆地违背这条禁令。
如果普莉茜菈所说的禁令确实存在,那么菲勒亲王为什么会不受约束呢?
“他是个例外。”
“欸?”
“你确定要听下去吗?这件事可就是真正的皇室丑闻了哦,知道的话有可能会被灭口喔。”
“……不必了!”
“嗯,我想也是。不过刚才说到哪里了?”
“……”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话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跑偏很远,不禁相顾无语。
“您的意思是说,您之所以拒绝担任救援队的领导者,是因为受到皇室禁令的制约,而不是不愿帮忙?”忒里诺重新扯回正题。
“是的。”
“他们说,只要您愿意担任救援队的领导者,以什么名义倒不重要。您觉得这样如何呢?”
普莉茜菈微微摇头:“这样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当我在这支队伍的领导权或事务决策方面插手的时候,它就会被视为帝国第九公主的私募武装,从而遭到围剿,我也会因为违反禁令受到惩罚。”
“如果对外保密……呃……不行。”
那支救援队的人员构成实在太过复杂,哪怕想让他们全程同心协力都有很大难度,更别说在如此重大的事项上指望他们“保密”了。
如果冒险蛮干,给普莉茜菈带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不插手领导权,只作为普通成员加入的话,倒是无妨。”普莉茜菈说道。
忒里诺叹了口气:“可是那样还是解决不了他们面对的难题啊……”
普莉茜菈的神情透出一丝不满。
“这个所谓的难题,本就是因为列库塔和伊文缺乏担当,卡蕾又没办法获取足够的信任才产生的。”
忒里诺细细思索了一下,觉得普莉茜菈说得没错。
列库塔和伊文全都知道救援队存在信任危机,但他们没有做任何从团队内部着手解除危机的尝试,也没有为了应对危机制订任何像样的预案,反而只想引入普莉茜菈这个外力来当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
这就让原本有心承担责任的卡蕾也因为得不到足够的支持变得束手无策起来。
而当普莉茜菈这个外部手段引入失败的时候,他们的想法就钻进了死胡同,完全没办法推进,所以才不得不来找原本没列入考量的“光头走狗”求助。
但光头走狗面对目前的境况,同样想不出什么办法。
在忒里诺一筹莫展的时候,普莉茜菈再次开口。
“现在你们的救援队,有多少人手?”
忒里诺大致算了一下,答道:“四十人左右。”
“精锐的战斗系施法者呢?”
忒里诺摇头:“那我不知道。”
“卡蕾算一个,除她之外的特招班学生里,虽然有几个天赋不错,但目前还过于稚嫩,不能算数;神庙卫士里面可能有少量施法者,但能力方面不会特别突出;至于贵族那边……”普莉茜菈说到这里撇了撇嘴,“我觉得就算有,也不能指望。”
忒里诺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问:“您是说,我们这支救援队,战力不足?”
“那当然。”普莉茜菈点头答道,“如果只是参与特招班的冒险实践课,倒是大差不差,但现在要面对的明显不是那种情况。”
“确实。”忒里诺点头认同。
“所以,”普莉茜菈向前探了探身体,说,“让我们来引入第四方势力吧。”
“第四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