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逢是特罗亚克平原小城费雷古的城主之子,奉父亲之命前来帮助萨尔迦谟总督伏击北山公爵府的“魔女”阿露依卡·瓦拉伦特。
他所率领的这一千八百余人,大约占去费雷古全部军事力量的六成,对他的家族而言可谓血本尽出。
但和北山公爵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依然显得太过单薄了。
仅仅是随侍于“魔女”身边的那支精锐卫队,就让杜逢吃尽了苦头。
虽然对“魔女”之名略有耳闻,但在率军穿过卡沃尔门的时候,杜逢还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将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些稚嫩的学生,以及权贵世家的纨绔子弟。与时常参与征伐的特罗亚克城邦军队相比,此等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那支参加“冒险实践课”的队伍在他发动攻击之前,就已经被山林中的魔兽折磨得伤亡惨重,甚至有不少哲罗叶废物临阵脱逃,溜之大吉。
因此在杜逢眼中,这场伏击战实乃手到擒来之事。
但当他蓄势已久的惊天一击撞到铁板之后,事情的走势就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滑落。
先是他发动的突袭遭到“魔女”卫队的迎头痛击;随后是萨尔迦谟总督安插在那支队伍中的两名内线被“魔女”识破,逃离途中一死一伤;最后是那支队伍仿佛早有预谋一般,从容地跳出他的包围圈,遁入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并在谷口构筑防线,将一场好端端的伏击围剿彻底变成了消耗战。
按照原定计划,萨尔迦谟总督会在杜逢得手之后正式发动兵变,联合哲罗叶城中的己方力量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北山公爵的团伙一举铲除。作为回报,萨尔迦谟总督得势之后,也会对费雷古加以扶持,帮他们在特罗亚克诸城邦之间的争斗中成为一枝独秀。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伏击战变成消耗战之后,无法证明北山公爵已经失去“魔女”的萨尔迦谟总督自然难以说服盟友,预定计划只得一拖再拖。而消耗战持续得越久,事情败露的风险就越大,留给北山公爵调集力量展开反扑的时间也会更多。
因此,“天时”并不站在杜逢这边。
至于这场消耗战究竟会持续多久,杜逢也心中没底。虽然他已经最大限度地无视损失,连日攻打,但那山谷口的地势实在太过狭窄,令他手中的优势兵力无法展开,只能不断地采用添油战术,慢慢磨。
所以,“地利”也不站在杜逢这边。
好在他手中的兵力远超对方,即便是添油,也能给对手造成不小的损失。只要再持续几天,应该就能让那些哲罗叶人的防御力量消耗殆尽,从而攻入山谷,达成最初的目标。
但这个时候,他引以为傲的“人和”,似乎也不太想站在他这边了。
由于一路轻装疾进,这支背井离乡的军队很快就陷入补给不足的困境。所幸地处山林,不缺饮水,食物也可以用狩猎的方式弥补缺额。
但连日征战,伤亡惨重之下,原本高昂的士气自然不可避免地日渐低落。
气候、蚊虫、水土不服……各种各样的困扰开始被放大,士兵们稍有闲暇就唱起家乡的小调,有些人怀念蓝天白云大草原,有些人怀念围着篝火跳舞的撩人少女,还有些人怀念翠蚨露。
作为主将必须想办法鼓舞士气,但杜逢用尽毕生所学,却收效甚微。
毕竟他没能力让那狭窄的谷口突然变宽,也没能力让困扰士兵的湿气蚊虫凭空消失,更没能力分泌翠蚨露。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有负责管理岗哨的部下前来报告,说:“发现一支迷路的商队。”
他正想斥责“区区一个迷路商队,抢了就好,还来报告什么”的时候,部下又说:“商队的领队是特罗亚克人。”
嗯?
杜逢顿时有些警惕。
按说从特罗亚克各个城邦动身,前往帝国内外做生意的行商为数不少,发生偶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由于杜逢此时恰好身处于一个特殊的地点,又恰好在做一件特殊的事,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下意识地起了疑心。
迷路的商队?迷路到这魔兽横行的深山老林?而且还碰巧是来自特罗亚克的商人?
“他们有多少人?”杜逢开口问道。
部下回答:“一共八个人,四位商人,四名护卫。”
“都是特罗亚克人?”
“商人大半是,但护卫不像。”
“他们运了什么货物?”
“没看到货物。他们既没有牲畜也没有车辆,只有几个随身背包。”
“从特罗亚克跑到萨尔迦谟腹地,就为了运几个背包的货?”杜逢不禁心中好笑,“把商人带来见我,顺便探探那些护卫的底。”
“遵命。”
◇◆◇
伏罗岑三兄弟终究没能抵挡恶魔的诱惑,为了能够趁这次叛乱的良机与北山公爵府交好,接受了忒里诺的请托。
他们甚至还主动提出一个“要有几个护卫才更像商队”的建议。
忒里诺从善如流地采纳了这个建议,并当场决定从普莉茜拉的公主卫队借用人手来扮演这个角色。
随后,忒里诺当着他们的面,让谢尔尼往他们装满翠蚨露的杯子里加入了遇水即溶的灰色粉末。
“这是为了让我对你们放心。”光头走狗如是说道。
伏罗岑三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身为长兄的赫默狠心咬牙,带头将自己杯中的翠蚨露一饮而尽,二弟阿茨格紧随其后,三弟瑞纳果虽然身形最为魁梧,喝的时候却抖得一塌糊涂,属实有点替两位兄长丢脸。
谢尔妮笑眯眯地说:“三天之内来找我要解药,就可以保住性命哦~”
三兄弟脸色苍白地谢过她的提醒,便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随他们同去的人里,除了扮作护卫的四名公主卫队成员之外,还包括光头走狗。
“你不必跟我们一起去冒险的。”
与忒里诺并肩而行的时候,长兄赫默如此劝说道。
“总不能把危险的事全都丢给你们这些外人,我自己却什么力都不出。”忒里诺摇头道,“况且我留在后面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跟你们一起,遇到意外情况也好随机应变。”
“我们三人是富贵险中求,你又不需要如此拼命,还是回去等我们的消息岂不更好?”
赫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也不知是真的担心忒里诺的安全,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忒里诺瞪眼斥道:“谁知道你们的脑子够不够灵光,万一把大好的局面玩脱了可怎么办?我肯定要跟着去才能放心。”
顿了一顿,又说:“而且,我同去的话,还能帮你们抹除一个隐忧,明摆着利大于弊的事,你为什么这么不乐意?”
赫默不禁好奇,问:“什么隐忧?”
“你们要如何解释身为特罗亚克商人却只带了一群哲罗叶人当护卫的事?若我自称是你们在哲罗叶城合作多年的伙伴,随你们前往特罗亚克做生意,不就没问题了?”
“确实有理。”赫默点头赞同。
忒里诺却还不肯罢休:“再说了,我是北山公爵府贝尔维斯少爷的人,想要在得手之后第一个冲进山谷内找我家少爷和二小姐邀功,不行吗?”
“……”
不知为何,赫默总觉得他最后这句才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