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有办法说服‘魔女’的部下放弃抵抗？”
叛军的主将营帐中，杜逢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光头商人，试图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忒里诺纠正道：“是‘可以尝试说服其中一部分’。”
杜逢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忒里诺，脸上写满了警惕。
这几个迷途商人带来的翠蚨露原浆已经让杜逢所面对的“士气危机”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不料正当他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对方竟然又给他来了个更大的。
那个自称“伏罗岑三兄弟在哲罗叶的合作伙伴”的光头商人，突然主动求见，向他询问被堵在山谷中的是不是北山公爵府的“魔女”，还说可以帮忙说服“魔女”的部下放弃抵抗。
这未免……也太可疑了。
杜逢无法相信自己运气好到能因为捡到几个迷路的商人，就让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若是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那一定有什么蹊跷。
所以他听罢忒里诺的话，马上就起了疑心。
不过思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听一听这个光头商人的说法。毕竟主动权仍握在自己手里，如果真发现有什么阴谋，哪怕他想把这群商人穿成肉串架在火上烤了都毫无难度。
于是杜逢稍稍放松了面部肌肉，让表情缓和下来，说道：“具体说说你的打算。”
忒里诺见杜逢没有直接拒绝，心知有戏，暗自舒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制订的“说服计划”。
“据我所知，那位‘魔女’此来，是为了参观国立综合学院特招班的冒险实践课。她眼下能调用的人力，大半是同为参观者的各家贵族所带的卫队和奴仆。这些人多是乌合之众，难堪大用。而且贵族们不会舍得自家卫队轻易受损，必定对‘魔女’的安排阳奉阴违。所以真正能给您造成困扰的，我想就只有‘魔女’自己的北山公爵府卫队和特招班的精英学生了。”
杜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点头赞同，心中却猜疑更甚。
这个光头似乎有备而来啊。
忒里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此时的表现不像一个普通迷途商人，便微笑解释道：
“您大概想问我为什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吧。实不相瞒，那个特招班有位班长，名叫亚瑟，跟我和伏罗岑家的三位老哥早就认识。这次冒险实践课出发之前，我们还曾设宴为他送行。”
“亚瑟？”
“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红发少年，不知您有没有见过。”
杜逢恍然答道：“原来是他。那个人剑术精湛，我还以为是哪个贵族招揽的名流剑士，没想到竟还是个学生。”
忒里诺点头：“他是这一届特招班中最优秀的一个，出身平民，历经磨难才得以入学，又得到菲勒亲王的赏识，肯定不甘心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所以我打算和伏罗岑家的三位老哥同去见他一面，如果能说服这个人，特招班的学生大半会随他一起放弃抵抗。”
杜逢面色古怪地问：“就算我同意你去，‘魔女’又怎会让他来见你？”
忒里诺摊手答道：“我和三位老哥去谷口喊话，‘魔女’让他来，我们就试着说服；不让他来，我们就直接回来，对您来说又没有什么损失。”
“……”
“而且亚瑟跟我们四人性情相投，身处如此绝境肯定是会想来见一面的。若是‘魔女’执意阻拦，导致两人失和，或许不需我们劝说，就能让他们心生罅隙。再加上这段时间‘魔女’定然对贵族多有偏袒，特招班那些平民学生面临不公，直接引发内讧都有可能。”
杜逢再一次忍不住点头赞同，差点就要当场答应这个听起来有百利无一弊的提议。但心中徘徊不去的猜疑还是让他止住冲动，转而问道：
“可是你又为何这样帮我们？不怕‘魔女’报复吗？”
忒里诺哈哈一笑：“我平日常在贵族子弟中厮混，对当前的局势也略知一二。只要您的军队攻破山谷，恐怕整个帝国都要动荡一番，还有谁顾得上报复我这个小蚂蚱？”
“确实如此。”杜逢跟着笑了两声，随即面容一正，沉声问道，“所以，你是谁的人？”
忒里诺意识到这或许是解除对方戒心的最后一道关卡，于是肃容答道：“我家是哲罗叶的底层贵族，父亲曾被皇帝陛下指派进一位殿下的卫队。而我因为擅长经商，再加上消息灵通，也得以入了那位殿下的眼。”
“哪位殿下？”杜逢追问道。
“皇室成员有些特殊规矩，所以我不便明说。您只需知道，那位殿下与北山公爵的次子关系不睦，曾经多次出手阻断他的恶行，至少在这次的事上与您背后的人目的一致，就可以了。”
杜逢若有所悟：“似乎确实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公主……如此说来，你们来这里帮我，也是受那位殿下指派？”
忒里诺断然摇头否认：“那倒不是，我们是真的迷路，适逢其会而已，绝无任何一位殿下指使。”
“……好好好，我相信你们是真的迷路。”杜逢心中对这些虚伪的哲罗叶贵族一阵无语，随口附和了两句，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山谷那边？”
“现在，马上。”
忒里诺斩钉截铁地说。
◇◆◇
倒不是忒里诺沉不住气，而是他在跟杜逢对答一番之后，已经开始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了。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第一次单独面对叛军将领，还要扯这种弥天大谎，所以会感到心虚。但说到后面，明明情绪已经镇定下来，腿脚却愈发觉得酸软无力，顿时惊觉这多半是谢尔妮在翠蚨露里下的药开始起效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
忒里诺匆匆忙忙地向杜逢告辞，出门与伏罗岑三兄弟和四名护卫会合，然后跟着杜逢安排的引路军官赶往山谷口。
山谷口的空地上堆积着许多用来防备突围的碎石和拒马，上面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仿佛在诉说连日来的血雨腥风。
谷内一片漆黑，看不清哪里有人。但忒里诺知道，如果自己贸然进入，十之八九会被这黑暗中飞出的箭矢钉死在地。
忒里诺心中忐忑，想向引路的军官借几面盾牌，却被断然拒绝，想必这些叛军的军械也在战事中消耗巨大，没有多余的可以给他。
无奈之下，他只得讨要了一根木矛，又让伏罗岑兄弟的老三瑞纳果脱掉身上的白袍绑上去，然后祈祷这异世界也有举白旗者不杀的规矩。
用白袍的袖子在木矛上打结的时候，忒里诺感到自己的双臂都用不上多少力气，手指甚至已经开始发麻了，不知伏罗岑三兄弟是否也一样。
希望在顺利逃进山谷之前不要有人昏倒……
他做了个深呼吸，正想招呼同伴前行，互听身后有人向此前引路的军官打招呼：
“布雷克，你怎么过来了？这些人是谁？”
忒里诺回头一瞥，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映入眼帘。
对方也留意到这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光头少年，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忒里诺毫不犹豫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大喊：
“快——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