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里诺大哥，你……还好吧？”
这是男孩第一次跟忒里诺正面交谈，在此之前虽是同组的伙伴，却从未好好说过话。不过他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问的问题也有点没头没脑。
但相比之下，忒里诺觉得自己更加不像话，因为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单单是面前的这个男孩，穿越后的他极少关心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家中的仆役他只认得朝夕相处的卡巴，便宜老爹和继母的名字更是不曾想过要去问问，只有那些对自己而言特别“有用”的人，他才会花点心思被动地记下来，而且要借助对方的发色、瞳色之类身体特征来识别。
他主动询问过名字的人，只有伏罗岑三兄弟，那还是因为需要拜托对方做事。
真是功利得不成样子。
或许正如普莉茜菈所说，他自始至终都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角色，对这里的一切都秉持着“审视和抗拒”的态度来看待。
从未融入，也不想融入。
哪怕此前爆发出“想要为特招班的学生们做些什么”的冲动，也仅仅源于“觉得特招班的学生很像高中同学”这种理由，而并非真心把这些人当成伙伴。
忒里诺暗暗叹息，答道：“我还好，你……”
他看了看男孩残缺的左臂，实在无法开口用同样的问候来回复对方。
男孩似乎看出了忒里诺的为难之处，略显拘谨地笑着说：“兰茵小姐和公主殿下刚才来探望过你，确定你没事之后就出去了。你们居然能把那些人全都给撂倒，可真厉害。”
“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忒里诺苦笑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阿贝。”男孩答道。
忒里诺点点头，用心记牢。
“我也出去看看情况，你好好休息吧。若是回到哲罗叶以后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可以来找我聊聊。”
阿贝听罢，眼睛微微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
忒里诺理解这男孩的心境，知道他断臂之后只怕愈发自惭形秽，未必还有再次接近兰茵身边的勇气。
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他。
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忒里诺向阿贝挥手告别，继续走向山谷的出口。
在谷口附近，看到了一片连绵的坟茔。
大部分都看不出死者的身份，只有极少数立着写有死者姓名的木牌，还有些插着剑，想必是阵亡的低阶贵族。
忒里诺站定脚步，向这些坟茔鞠了一个躬，默默离去。
◇◆◇
走出山谷，立刻就看到叛军营地中一片纷乱的景象。
大部分叛军士兵都还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但手脚都已经被绑成了各种形状。由于捆缚他们的绳子多半是拿他们自己的衣物撕成布条再拼接而成，所以这些人的形象看起来委实有点凄凉。
有少数叛军士兵已经苏醒，不知是因为翠蚨露喝得比较少，还是因为本身就对药物有一定的抵抗力。但不论何故，他们醒来的时候都同样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即便如此，二小姐手下的贵族卫队和卡蕾手下的神庙卫士依然十分警惕。他们把叛军的军械尽数收缴，连一把匕首都没有放过。这些武器被整理捆扎，堆积在营地中央的醒目位置，再用拒马围起来，派人看管，以防不测。
负责指挥和布置这些事的，是摩温·土布图和“惩戒愚行者”卡蕾。
忒里诺进入营地的时候，那两人正在拒马旁边说话。也不知是在讨论关于这些俘虏的事，还是卡蕾小姐在向土布图老师催更漫画。
看到忒里诺的身影，卡蕾朝他招了招手，土布图老师脸上也露出平静的微笑，和率领重甲战士在叛军丛中大杀四方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
忒里诺加快脚步走上前，问道：“还顺利吧？”
卡蕾点点头，却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说：“先去跟大家见一面再说吧。”
三人走进杜逢的主将营帐，但此时营帐中已经没有那位青年武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泾渭分明的两群人。
一群以二小姐为首，身边聚集着三名贵族成员，以及白毛红眼兽耳女仆米拉蔻。
另一群以普莉茜菈殿下为首，身边则是谢尔妮、提诺先生和兰茵。
双方似乎刚刚发生过一番口角，都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唯一的例外是独自站在两群人之外的红发少年亚瑟，他抱臂而立冷眼旁观，不知是尚未决定要加入哪方，还是打算彻底置身事外。
土布图老师一进入营帐，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二小姐一方。卡蕾则看了看普莉茜菈，又看了看亚瑟，低头思索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去金发公主身边。
于是营帐门口只剩下忒里诺一人。
忒里诺感到十分纠结。
从家世渊源上来讲，他理应属于二小姐阵营，但从个人感情的角度，他又更倾向于跟普莉茜菈站在一起。
对于原本就有一点选择困难症的忒里诺而言，这道题实在太难了。
最关键的是，这两群人到底在吵什么呢？
擅长洞悉人心的普莉茜菈率先发现了忒里诺的犹豫，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二小姐抢了先。
“忒里诺已经来了。既然兰茵小姐认为他能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那就不妨当场问一问吧。”
欸？怎么还有白痴继妹的事？
忒里诺困惑地看向兰茵，发现这丫头正一脸愁容地望着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俘……”
“俘？”
“俘虏……她说要全杀掉。”
“？！”
忒里诺震惊地把目光转向二小姐。
二小姐的态度却很从容，用平淡的语气解释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口粮，也没有足够的人手用于监管。如果在援军抵达之前出现什么纰漏，这些俘虏会是非常大的隐患。”
忒里诺赞同地点点头，二小姐说的这个难题确实存在，他无法否定。
提出反驳的是普莉茜菈。
“那是一千多条人命，我们不能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可他们是叛军。”二小姐身边的一位贵族说。
“他们大部分只是被裹挟的底层执行者，存在被赦免于罪的可能。在皇帝陛下做出决断之前，我们不能擅自处置。”
“天真。”另一位贵族嗤之以鼻。
“不要对公主殿下不敬。”二小姐突然出声告诫。
那贵族连忙垂首致歉，显然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对“魔女”充满敬畏，不敢违逆。
二小姐的视线投向忒里诺，说：“我们不需要无意义的争执，忒里诺·芬纳顿，说说你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