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普莉茜菈所说,伏罗岑三兄弟除了老二阿茨格左腿骨折之外,都只受了些皮外伤,无甚大碍。
反倒是四名卫士中唯一的幸存者伤得比较重。
忒里诺见那遍体鳞伤的卫士正在休息,不忍打扰,于是只去探望了伏罗岑三兄弟。
三兄弟看到忒里诺出现十分高兴,先是拉着他相互恭喜了一番,然后问他为何顶着一只鸟,谈起不幸战死的三名卫士又不胜唏嘘,还提议由他们出资请忒里诺帮忙照应那些卫士的家人。
忒里诺本想说自己大概也不会在哲罗叶久留,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件事可以拜托普莉茜菈代为安排。想必那位任侠好义的公主非但不会拒绝,还会很乐在其中,便一口应承下来。
临别之时,忒里诺想起挂在自己肩头的兽皮水囊,就将其摘下,对伏罗岑三兄弟说:“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枕着这个,也不知里面是不是加过料的,你们有办法分辨么?”
不料三兄弟还未及答话,旁边的兰茵却抢先出声。
“啊,那个是我的啦!”
“欸?”
“是大叔们送我的礼物。”
忒里诺用目光向伏罗岑三兄弟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
“我们和兰茵小姐很聊得来,见她喜欢,就送她一袋——放心,这一袋是没加过料的。”
原来如此。
“那你之前这一路上怎么不说?”忒里诺扭头质问兰茵。
“你没问过我呀。”兰茵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就是想让我蒙在鼓里,白白替你背着它吧?”
“♪~”
“帮你背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等回去以后,这翠蚨露你要分我一半。”
“欸?”
“欸什么欸,不乐意你就自己背。”
兰茵脸色一垮,正要伸手去接回兽皮水囊,旁边伏罗岑三兄弟的长兄赫默突然插话。
“不用分。瑞纳果,再拿一袋送给忒里诺。”
“……”
兰茵听得笑逐颜开,忒里诺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无须跟这三兄弟客气,就欣然笑纳了。
但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凭什么你们多送一袋我就要替她背?
算了,反正这东西也不算太沉,没必要斤斤计较。
两肩各挎一只兽皮水囊,忒里诺跟在兰茵身后走出安置伤员的帐篷。
此时营地中已经变得一片嘈杂,贵族卫队和神庙卫士们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把昏睡的俘虏弄醒,聚集到一处,再用布料拼接成的长绳将他们绑成一串一串的。
一些奴仆正在用从营地设施上拆下来的木棍和帐篷布制作简易的担架,想必是用来抬伤员的。
土布图老师和卡蕾又在负责指挥,看来与叛军将领杜逢之间的谈判还算顺利。
想必等到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就可以出发了吧。
先去伊文·查德和列库塔所在的中继营地,再前往阿克西埃神庙。
把这些俘虏和伤员移交给神庙之后,这次的“冒险实践课”也终于该踏上归途了。
返回哲罗叶,去找二小姐,用剩余的半份功绩换取一个得到平静生活的机会。
然后就不用再当恶少的走狗了。
仿佛是有哪位神明被忒里诺的这番想法惊扰,所以想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报复一般——
当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想回山谷里去看看阿贝等伤员的情况时,刚一转头,就看到山谷口的一个小土丘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身边的兰茵问道。
“我要去见一个人。”忒里诺叹了口气,回答道。
继妹的心情似乎很好,笑着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是什么人啊?”
忒里诺摇摇头:“那个人你应该不会想见,你去找普莉茜菈吧。”
兰茵一怔,顺着忒里诺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土丘上的身影。她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后渐渐消失。
“真希望这冒险实践课能一直继续下去……”
◇◆◇
忒里诺登上土丘,默默站在金发少年身侧。
金发少年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只顾专注地眺望着营地的方向。
自从忒里诺在北山公爵府与恶少初会的那个清晨至今,他从未见过这个身影站得如此笔直。
宛如一棵初长成的幼树,在努力宣布自己的挺拔。
贝尔维斯·瓦拉伦特,北山公爵家的次子,实乃纨绔恶少。
忒里诺·芬纳顿是他的走狗帮凶。
现在,忒里诺·芬纳顿已经做好了不再当走狗的准备。
贝尔维斯·瓦拉伦特,你又将如何呢?
前段时间的经历,想必也让你有所触动吧。
你会做出改变吗?浪子回头,还是变本加厉?
忒里诺不知道,也不想问。
无论贝尔维斯做出怎样的改变,他都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清晨,芙罗拉被一条银链从花坛后扯出来的样子。
无法忘记贝尔维斯歪着头凑近,说“你也有个妹妹”时的面容。
他对此人,不会抱有任何期待。
“看啊,忒里诺。”金发少年突然开口说道,“我的姐姐和摩温玩了一场如此有趣的游戏,却把我排除在外。”
“……”
“甚至连你,都在这场游戏里参与了那么多。而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做着‘英雄救美’的蠢梦。”
“……”
“这很糟糕对不对?明明我姐姐才是更加愚蠢的那个。她从小就喜欢招惹一些大人物,做一些难以善后的恶作剧,弄得父亲焦头烂额,不得不把她关到远离哲罗叶的地方。而我,从来没在这方面给家里添过麻烦。”
“……”
“她在别馆里顾影自怜的那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但好景不长,父亲还是把那个‘魔女’接了回来,你还记得为什么吗?哈哈你肯定忘了。那家伙是魔神翁卡卡的宠儿,她有‘神谕’!”
“……”
“只因为她时不时能接到神谕,便于料敌机先。父亲为了借助这种力量,就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纵容她的各种愚蠢和任性。”
“……”
“也是仗着神谕的力量,她才能设计这样一场游戏,让我像颗棋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选她不选我?狗娘养的翁卡卡!”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说出真心话吗?你想嘲笑我的愚蠢,还是想炫耀你解决掉一千多名叛军的功绩?”
“……”
“我知道你想弃我而去,忒里诺,我一直都知道。还记的你刚入学的那天吗?我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你,如果你没有马上变得乖乖的,我真的会杀了你。”
贝尔维斯偏过头,满面欢笑地看着忒里诺。
“如果在这里的还是以前的我,多半也会想杀了你。”
“现在的你不会了吗?”忒里诺一脸平静地反问道。
“不会了。”贝尔维斯摇摇头,“因为很无聊。跟你们玩的这个游戏相比,弄死几个没有抵抗力的弱鸡也好,驯服几个不够乖巧的女奴也好,都显得寡淡无味。所以,我今后也要开始玩这样的游戏。尽管没有神谕,但只要我想,就能玩得好。”
“贝尔维斯少爷。”
忒里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它们在胸腔中裹住自己发自内心的话语,然后一起吐出来。
“我们在做的事,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