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我们干一个？”
被酒劲促使着，我的底气也多了几分，语气更加随意，托着酒杯示意。
“……好。”
本来今天站在有事相求的下位立场之上，我是想把杯子的位置往下放的，但被眼前的女孩察觉后，迫于无形中的凉意，我还是放弃这么做了。
好，我明白的，要随意，自然。
随着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第二口难喝的液体一边折磨着我的舌头一边净化着脑内的精神世界，而厨师也端来了今天第一道菜。
……好吧不是什么正菜，只是为了下酒的酱牛肉和生番茄而已。
小池直接用筷子夹了片牛肉放入口中，因咀嚼而起伏着的小脸莫名得有些可爱。
她确实该缓缓了，因为这酒确实劲儿很大，两口下去，我已经能听到她略微加重的呼吸。
不过我依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蓬勃了些许，用叉子差了一小块番茄，配合着白糖一起品尝，闹着脾气的舌头终于平复了情绪。
“卫少，你的酒量意外得不错呢。”
略微拖拉的字句摩挲着外耳道，我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被她逐渐入醉的容颜吸引。
……清晰地察觉到，事情发展得很顺利，我很有喝酒的天赋，这场暗中的比拼也占了上风。
“过奖了，我一定陪小池你喝个尽兴。”
……
厨师早就离开了，屋内只剩两人。
餐桌上的几道体量不大但外表精美的料理几乎全部见底，我忘了这是第几杯了，只顾着一饮而尽，然后看向一旁趴在桌上，将半张脸埋进双臂的小池。
行吧，这倒是还蛮符合我心中黑道千金的形象的。
“……卫少还是这两天第一个喝过我的人。”
她吐字已十分含糊，双眸也快要闭合，面颊上的大片绯色对于我来说略有一些冲击力，明明十分清醒，我却产生了一种喝醉的错觉。
“自沾上酒以来你就没输过吗？”
说来这酒也是神奇之物，我与小池仅相处了两三个小时而已，现在的交谈却显得像是好朋友一样。
“还是输过的，但除了卫少只有一个人。”
“谁？”
“我爸。”
“……哈哈，希望有机会的话池老大能赏脸让我作陪。”
“……卫子绪。”
“嗯？”
小池攸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这边的表情有些愤慨，还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我习惯性地拢了拢耳前的几缕发丝，默默等待着下一句话。
“说实话我有点讨厌你。”
……诶？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也就是说我，连带着父亲被判了死刑吗？
“主要原因有两点。”
咽了咽口水，我听到她如此说道，还伸出两根手指——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是在高兴地比“耶”而不是在我死前还要开一顿批斗大会。
“第一点，除了我爸，你的酒量竟然比我好，让我感到很不甘心。”
这……酒量好不应该得到你的赞赏才对吗？
啊，怪不得刚刚喝酒的时候一直闷闷的，终于还是到了“酒后吐真言”环节吗？
不，现在应该抛弃我那成了惯性思维的，该死的遇难则退心理。
这次可是关乎到家业，我还不能输，应该，还有一线生机才对——
“人会醉，大概是因为心中有烦恼之事吧，学习或工作上的磕磕绊绊，男女情爱的患得患失，魂牵梦萦的亲人身体抱恙等等……”
“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所以大脑才会配合着酒精设计出这样一个机制来让人们得到暂时的放松吧。”
“……你想说什么呢？”小池开始把玩起自己的长发，暂时打断了我的话，哼唧着嗓子问道。
“我想，我不是酒量好，而是不会醉。”我平静地叙述着。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烦恼，啊，不过这不是积极意义上的说法，我想表达的是——”
短暂的停顿，我自认露出了会心一笑，隔着衣服，用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脏位置，手指肚与衣服布料接触后增加了些许清醒感。
“这里好像空荡荡的，不会感到快乐，也不会感到悲伤，又谈何希望与烦恼呢？”
目前，我的学习成绩在年级稳定靠前，我没觉得自己很优秀了，但也没想再往上爬。
我与同龄的男孩都一样会被美色吸引，但对于“恋爱”是无感的，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这样了。
我没有兄弟姐妹，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在我降生于世之前长辞，母亲则是在我记事之前就离开了这个家变得不知去向，作为唯一的亲人，父亲常埋头于经营事业而迫不得已耽误了与我建立深切亲情的机会……
有时我甚至会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我的情绪就像我自然的生活，没有波动。
“……我不信，再怎么说你也是人。”小池双臂环胸，撅了撅嘴。
“还有第二点，就是你太能装了，我讨厌不真诚的人。”
“诶？……小池你误会了，我怎么不真诚啊？”
“反正来谈合作的人，包括你，都是因为在意自己的利益才来讨好我，背地里对我们黑道也会嚼不少舌根子……”
“虽然我不委屈，因为我爸确实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总之我讨厌。”
我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即使父亲是黑道老大，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啊。
“我不否认，我们确实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毕竟抛开它，谈合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不是吗？”
“……”小池没说话，也将杯中剩余的酒饮尽。
“但已经到这个如今这个地步了，我觉得讨论善与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嗯？”一脸呆滞靠在椅背上的小池眼珠转动，似是让我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善也好恶也好，世事多变，池老大凭借实力成为煦州的一把手，是强者，我和父亲，都只是想保全家业，当然会对强者表示最大的认可与尊敬，但是……”
“但是？”
“我觉得这与是否真诚地接近你并不冲突，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是同龄人，抛开各自身份，你也是凭借实力在武校成为了专业课年级第一的强者，至少请相信，我是想真诚与你相处的。”
“……”
又是沉默，我只好在心中叹气——等等。
对于眼前的一幕，我难以置信。
“口头上谁还不会说啊。”
小池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上面挂了明显的弧度，没错，她笑了。
“卫子绪，你这人很有意思，不过到底是否‘真诚’，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证明吧。”
“……彤彤，爸爸没看错吧，你是在笑吗？”
我刚打算回答，一道低沉的嗓音加入了这场对话，回头一看，我立马站起身鞠了一躬。
池老大，让你女儿展露笑容，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